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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二下学期开学,最后几天的种种抗拒,到底还是证明自己与学校属性不一,虽然如此,蒋欣然还是将行李断断续续地收拾妥当。
作为一个普通的掉进人群都找不到的女孩,蒋欣然自然找不到一件值得自己引以为傲的事。她没有百卉那样天使般的面孔,做了十五年的陪衬,从小和卉一起长大的她似乎已经习惯安安静静地做一个配角,甚至习惯了别人的眼光丝毫不加掩饰直接掠过自己投向卉的举动,如果说卉是天生的主角,那么她一定是毫无异议并且举双手赞成的,谁都不否认在从小被宠大的百卉是个美人胚子,并且美的那么耐看,流畅的眉毛如同出鞘的长剑,剑锋却又温婉柔长,好似前世结了那么多的恩怨情仇,这会儿子全部流向了眉间,圆润的眼睛晶莹妩媚,浓缩了两汪秋水。皮肤白皙,朱唇如月,远远一看,竟然像是画里的人物。
发现了女儿外貌的优势,百父百母欣喜的同时,也开始不遗余力的栽培女儿,工薪阶级的家庭自付温饱尚且可行,报了各种各样长期兴趣班后也开始显得捉襟见肘,但是作为家里的独生女,百卉拥有独占资源的权利,她可以尽情施展自己某一方面的长处,而不至于像大部分人一样流于平庸。歆羡的同时,蒋欣然更多也是后怕,她不止一次被百卉当做倾诉的对象,在她面前抹着眼泪诉说自己的委屈,她们虽然尚小,却也明白那种付出全部害怕辜负的歉疚与压力。卉大概率曾经是把她当做密友无话不说的吧,可是现在呢,欣然说不准,由于高二下学期以前自己转学的缘故,欣然与n县的关系也被悉数斩断,她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情深也是有使用的空间范围的,而一旦超过了这样的范围,日渐疏远的感情就会原形毕露,变成漫不经心的寒暄与敷衍。就算与卉有这样的交情,也难以确保见面后的无话不谈吧。
习惯看穿真相的她默默待在现实的悲欢离合之外,比起参与者,她更想做一个来去自由的旁观者,因为不参与,所以没牵连,才能不受伤,这是她一直以来奉为圭臬的人生信条。也正因如此,欣然在众人眼里大概都是冰冷无感的角色,对什么都是无所谓,对什么都没要求,但如果你也觉得是这样的话,
“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她。”这话是陈一山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不屑的上撇,黑亮的眸子里流转着轻视与自信,当然,轻视针对欣然而言,自信是源于自己的。他习惯用上帝的视角俯视众生,擅长用他所谓敏锐的洞察能力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进行深入灵魂的分析,作为同一个小区又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的欣然自然未能幸免,她刚开始大概拿他当混吃混喝的江湖术士看的吧,虽然不喜欢,但也谈不上厌恶,直到后来。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下午,而刚从校门出来的百卉忘记了带雨伞,当她发现外面电闪雷鸣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打电话给妈妈,而是自己如何顶着大雨跑回家,可在雨里没跑几步,她就开始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湿透的白色的衬衣里黑色的吊带一览无余,而她又没有带外套,只能暗中祈祷一路不要遇见熟人,否则…
一路都很顺利,可当走到楼梯口时,欣然却被吓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楼梯上闪过两个熟悉的身影,陈一山正和顾杨有说有笑,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该折身逃掉,可是回头一看外面的雨下的丝毫没有减小的势头,正在她踌躇不决躲躲闪闪之际,顾杨率先看见了待在楼梯口的欣然,便顺口打了个招呼,顾杨是邻居顾凯德爷爷的孙子,书香世家,生的瘦瘦高高,阳光帅气,成绩在年级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为什么是在他面前?欣然心里早已经把自已狠了个咬牙切齿,表面却依旧得风平浪静才能不招致怀疑,欣然一脸窘迫的草草向顾杨示意,没想到那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来让了个路给她,这下欣然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几乎脸涨红到了耳朵根上,四周仿佛掀起了疾风骤雨,她快步挪着,耳边突然传来陈一山那独特而又辩识性的话语,
“蒋欣然在留意她的衣服呢,”
轻轻一句话,似乎是对顾杨的耳语,几乎要把欣然少女的尊严颓然掀翻在地,她缓缓停住,背过身却看见他略带嘲讽轻蔑的眼神,一瞬间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了她的心里。一山不顾旁侧不知所以然的顾杨,虎牙微露,狡黠间给了欣然一个挑逗性的微笑,他嘴角微微左斜的样子就在这一瞬间深深刻在了蒋欣然少女时代的脑海里,如同鎏金般滚烫而闪烁,在此后的数十年里乐此不疲的诉说着两人的孰是孰非,然而此时的她只想把他手刃一千遍解气,再给他几个耳光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她当然不会知道数年后的自己会深切怀念这个微笑的主人,
正如怀念多年前的那个普普通通的雨天,
毕竟,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二)
犹记,他喘息着伏在我身上,习惯将头埋在我柔软的颈窝,硬硬的胡渣,让我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存在。我抚他逆鳞般的细密的额角,抚他光滑紧致的脊背,抬眼向上,洁白的大床上挂着鲜艳的尖顶式纱帐,床脚也洒满了蓝色的花瓣,编织成一片梦幻的海洋。阿尔卑斯山下的冰川之城,可以看到不远处层峦的雪峰,湛蓝如琉璃万丈的天空,也能看到鲜艳的牵牛攀着湖边的栅栏杆上,笑吟吟的迎接远道而来的游客。我喜欢打开窗子,吹清晨的风,半斜倚在窗台,不厌其烦的问那懒散躺在床上的人儿,
“一山,你叫什么名字?”…
“一山,…你家在哪儿?”…,
“一山,你是你妈妈的小宝贝吗?……”
然后我就自讨没趣的被自己逗笑了,床上,他下枕着双臂,歪过脑袋睨我一眼,嘴角宠溺一笑,一个也不回答。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云从窗里出,惟愿此情长。
……………………………
再见陈一山,已是毕业五年后的同学聚会。五年,当我终于也能用这样有厚重感的字眼向你们讲述前尘往事时,心里却阵阵空虚,仿佛是突然得到了梦寐以求东西后矫揉的茫然,时光飞逝,一切马不停蹄的向前奔去,是否还有人愿意同我一起流连在光阴末尾,做一个岁月的拾荒者,重温那或将结束或将开始的一段段情缘。
然而曾经与我亲密无隙的人,却不得不在此时的同学宴会上与我佯装陌路,我遥遥见他一身休闲西装现身走来,便娟然一笑,心里早已万顷波涛,向他举起香槟,纵是着割舍不下的感情,也该一杯泯恩仇,是时候告一段落,来,让我们恭贺这长达三年的久别重逢。下午两点的聚会,生生耗到了三点多人才勉强聚集,我坐在餐厅吧台的高脚椅上,想起中学班主任的话,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再也聚不齐了。可还是不禁皱着眉把手腕上的表读了又读——下午的公司报告会尚未准备完成,经历过那次大的风波以后,我算是彻底与天文观测无缘,从原先的工科转战营销,就算诸葛投胎,也未必有三分的把握,入职新场,不得不处处留心。
阿花见我独影交杯,神秘兮兮的用两只手指嵌了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朝我走来,肥颤颤的脸蛋上滴溜溜转着两颗闪烁的葡萄眼,她头上的兔子耳饰甚是好看。
“阿然啊,好久不见!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呢,来尝尝这杯新调的酒?”我哑然一笑,接过那纯蓝色的锥形杯,眼前兀地闪现出一池湖,一片天…没敢放任自己细想,一股清冽的液体钻入喉头,
“青柠汁,1/5的朗姆酒…阿花,你又加砂糖了吧,”
我侧首看阿花一脸的佩服与吃惊,便匆忙放下酒杯捂住耳朵,长达三分钟的欢呼与尖叫,阿花还是那么一惊一乍。而立之年的她是这壹玫餐厅的老板娘,却怎么都看不出半分不成熟稳重。半晌,她终于将我从怀中松开,我怔然,她握着我肩头将我仔细审视,“没想到阿然的品酒神功日益精进啊!”我大笑,抽手拨了拨她头上的兔子耳,不屑:“那是,三岁的我就已经学会酒驾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