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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掖庭旧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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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史高陪着,但还没走远,病已就开始思念外曾祖母了。这次不同上次和史高上长安,上次不过是去卖粮,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杜县,离开外曾祖母,离开三个舅舅,去长安生活了。

    史高也很舍不得这个听话的小家伙,一路不知说什么好,只催促病已多吃点他最喜欢的烧鸡,病已哪有心思吃,倒是真想叫史高掉头回去,可又不能说出口,就这样焦虑不安,不停抚弄跟他一起长大的大黄狗,一晃就到了掖庭。

    掖庭令张贺估算着时间,早早的就等在掖庭门前的大路上。张贺乃是先帝宠臣、御史大夫张汤之子。张汤为官严酷,最终受奸人所害自杀身亡以证清白,先帝深受感动,把他的两个儿子都封了郎官。长子即是张贺,后为先太子刘据家令,跟随刘据多年,看着太子从翩翩少年变成爷爷辈,张贺为人老实敦厚,一心护主,深得刘据信任,若是刘据得以执掌天下,其职说不定可列九卿。次子张安世,心思缜密,为人异常谦恭,做派与其父严酷耿直风格截然不同,有“三命而俯”之姿态,累迁至右将军兼光禄勋,封富平侯,成为大将军霍光的左膀右臂。兄弟二人关系密切。哪知道一场巫蛊大祸,张贺被牵连入狱,张安世多次恳求先帝,才得以免死,却下了蚕室,受了宫刑,成了宦官。他自觉受了奇耻大辱,也想随太子而去,可想到父亲咽气前对他兄弟俩说:“活着难,死更难,父亲对不起你们,跟着母亲好好活着!”便就打消了死的念头。又入了内宫,如今已成掖庭令,家里吃喝也算不缺,真是应了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过了许久,张贺才看到一个马车达达而来,车上坐了一个大人和一个翩翩少年,还趴着一个毛色亮滑的大黄狗,大人身材魁梧,少年英气逼人,引得街上女子争相侧目。

    马车渐渐近了,张贺盯着看了一番,车上的少年真有先太子的风采,那身材,那面容,那神情,好似少年时候的先太子!便就迎上去拱手道:“敢问两位公子可是奉旨从杜县到掖庭的人?”

    史高看他面善,又穿着官服,只是须髯皆无,声音偏尖,猜测他可能是宦官,便也回礼道:“正是,敢问大人可知掖庭大门在哪里?”

    “哦?阁下可姓史?这位可是皇曾孙病已?”张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问到。

    史高警惕起来,怕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正在思量怎么说,倒是病已大方跳下车来道:“爷爷,我就是刘病已,奉旨来找掖庭令张爷爷的。您知道他吗?”

    张贺听了,顾不得人来人往,一下抱住病已低声哭道:“孩子,我就是,我就是,我等你很久了!太子,您看见了吗?您的孙子这么大了!”

    过了一会儿,张贺才收住,拉着病已的手,叫随从去安排车夫,自己引着二人走进巷子。此时,太阳已落山,掖庭处处都点了灯,人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病已好奇地问到:“张爷爷,掖庭还没到吗,掖庭到底是做什么的?”

    张贺和蔼笑道:“从咱们进来的那个地方算是就都是掖庭啦,掖庭可不小,长乐、未央、建章三大殿两侧都有掖庭署地,是宫人,仆从,杂役等人的住所和裁缝织补、浣洗上色等手工活的劳作之所。不过掖庭可不光有这些,还有许多亭台楼阁,虽远不及长乐、未央大,却也各有千秋,数得上名字的楼就有月影台、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开襟阁、临池观等等,都是大汉历代天子为后宫之人所建。今天天晚了,你们先跟我吃饭,吃完住下,史公子也多玩几天,我有个不成才的顽皮儿子,叫他带你们好好逛逛。”

    史高也不放心病已,点头道:“病已初来乍到,我也想再陪他三两天,有劳张令了。”

    几人路过一个足有五六人高的台子,台子上还有一小亭,台身自有台阶,亭子斗拱飞檐,很是精巧。

    病已道:“张爷爷,这是做什么的。”

    张贺道:“这便是月影台了,本是瞭望台,现在多年没有匈奴混进来,这台就加盖了一个月影亭,倒成了一景,是咱掖庭最高所在,走,跟我上去看看。”说着,便带二人上了台阶。

    凭栏而望,病已一下看呆了,长安城远远望不到边,高殿低阁,错落有致,薄雾轻笼,处处灯火斑斑,远处又与皎皎河汉相接,星火一色,天地不辨,惹得长安如仙域一般,真是巍巍天朝气象,壮哉大汉雄风。病已只见过杜县黑咕隆咚的夜,哪见过这等景象,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吧,天下连夜色都如此美,怪不得人人都想得而居之。”

    一路上,不停有人向张贺致意,还有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贺后面的两位公子身上。没多久,便来到掖庭署。掖庭署独门独院,不大却清幽,到处规整有序。前院就一间明堂,堂前腊梅数枝,小塘一口,残荷七八杆,明堂之内有两个大架子,整齐放满竹简,应是掖庭管理之档。后院便是署吏起居之处,东西两厢约莫有十几个房间。

    刚进后院,便有一人慌忙迎上来行礼,此人年纪不大,穿着便服,也是须髯几无,却极面善,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张贺忙道:“这是暴室啬夫许广汉。我们掖庭署实际上就是做些粗活杂活的,那些宫人的窈窕之所我们很难管到,所以起居条件都有限。我房间里倒是可以住人,怎奈内室和犬子先后离我而去,有一个小孙女跟着我住,还有彭祖也和我住,倒是真住不下了。还有掖庭丞并几个中丞住在一个大间,太吵。广汉目前就一个人住,且人最忠厚,是署衙第一厚道之人,病已就和广汉住一起吧。我在不远处另外安排了客栈给史公子住。”

    广汉忙笑道:“房间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都洗了,就等皇曾孙了。”

    史高看着一切安排的都妥当,也难得出来一趟,想到风花雪月、烟柳繁华的所在长长见识,其实也就是手上有了点钱,想在长安城内偷点腥罢了,便爽快的答应了。病已看着广汉亲切,而且初来乍到,也只能任凭别人安排,便也点头应允了。

    正说话间,有一少年行礼来喊吃饭。张贺“哎呦”了一声道:“倒忘了吃饭了!病已,饿了吧。”

    二人跑了一天,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病已道:“不饿不饿,不用麻烦了。”

    张贺抚摸着病已的头道:“我平常也一天吃三顿饭的,庖娘做的饭可不错,以后这就是你的家,爷爷怎么会让你渴着饿着呢。走,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说着便轻轻抓起病已的小手走了。

    拉着那只温暖的手,病已突然觉得这里有种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