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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大道,一身紫色法袍的汉子在驱马赶车,不时翻开一本“精怪志异”读物钻研。正好看到狐女幻化人形,想报答当年的书生救命之恩这一章节。
车上一男一女,兄长名细凤,妹妹名清秋。
马车后面,还紧紧跟着一个好像整日笑嘻嘻的跛脚男孩,也不知是真傻假傻,竹竿似的身板却背着小山一样的行李,每当停车歇息时,他一坐下,便真的像靠着一座山。
清秋是个没心眼儿的,对修行不感兴趣,基础的吐纳术都做的马马虎虎。不一会儿就累了,慵懒起来就斜趴着,再斜眼向上盯着哥哥的光头。兴许是觉得这样就算是又坐正了?
女子向上不断吹起刘海,天生一副美人胚子的清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美目流转不定。就是爱吃的原因,导致腮帮有些鼓起,倒是更显可爱。
细风借助玉盒专心吐纳,汲取精华流转于人身三十六主脉,自鼻窍而入,先上行,走天宫问灵台,再下潜,顺胸腔灌心室,最后蔓延至四肢十指。
修行之事,万万不可懈怠。更何况有这样的重宝相助。细密的汗水渗出。生的好俊俏,大颜王朝一代女儒红雀夫人著诗赞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但他的眼中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王霸之气。
见兄长完成一个小周天,清秋立即递出早早准备好的绵巾,帮忙收起玉盒,端坐一旁,显得格外懂事。
细凤犹豫片刻,还是接过这张已经被妹妹在等待过程中擦过两遍脚汗的绵巾,“一块红草酥,歇息片刻。”清秋雀跃而起,欢呼着去翻找百宝箱里的小酥,等打开箱子,看着琳琳琅琅的各色小吃食,又变得小心翼翼。
细凤擦完汗水,递还绵巾的手就这样尴尬悬在半空。
细凤拨开前帘,对那位实力强大的紫衣汉子行礼,“前辈,可否停车休息片刻,半个时辰即可”。
汉子正读得津津有味,只觉得那个书生太愚昧,怎么还不把佳人请上床去,彻夜长谈。
人高马大的他一下子受了惊吓,慌忙将手上那本聊斋野集收入怀中。“咳咳小意思,正好人有三急,我去跟路边那颗松树结个善缘。”说罢,拉绳御马。
这匹已经通灵的汗血宝驹一个激灵不敢乱动。
会死的。
汉子走出去没多远便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君子风采一些,便朝着马车清清嗓子,“清秋妹子也可以出来透透气,要是想方便什么的,有一哥在,看谁敢把眼皮子抬一下?啊?”
见车里久久没动静,只便能道一声可惜,摇头晃脑地走开了。摸着略带胡渣的下巴,想着真可惜了一身武艺,自己这帅气样貌可是让很多仙子恋恋不忘的啊。
细凤看着边蹦跶边解裤腰带的汉子,心里不是滋味,这种始终被他人“钳制”的感觉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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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前,这名汉子在碧海朝阳阁的爪牙和大颜王朝鹰犬的围攻下轻松救下兄妹二人及仆人竹竿。
他先是以仿佛山河万里的手段迅速来到细凤身旁,以雄浑体魄硬憾四名“力士”,任你千钧之力我不动如昆仑,然后,四个大汉便被“震”死了,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也不使用兵器,面对剩余炼体士,被细凤杀得只剩一半的碧海六剑奴,寥寥两位却无比珍贵的符箓师,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紫衣汉子摊开双手手,袒露胸膛,双手齐齐上摇,莫不是叫人一起上?
捕猎者权衡片刻,知道碰上硬茬子了,但是有多硬,还是得……试上一试!
一名身上赫然挂有五枚铜钱的符箓师率先出手,丢出两张分别名为,白羽沉塘符和太岳镇龟符的镇压符箓。
前一张符对纯粹体魄施压,使人行动滞缓,境界越高者画此符效果越发显著。相传大梁州的那位地牛道士以八钱的修为画出此符,直接将一尊号称肉身成圣的金身菩萨压得不可动弹,浑身金色血液流淌不止。
后一张符则直攻人心魄,叫人心神动荡如入幻境,神情恍惚不能自已。此符非入六钱不可书就。
这名修士也是下了血本,竟然以五钱的修为强行催动太岳镇龟符。其实他确有自己的考量,只要汉子接下,他直接跑路!而且直觉告诉他,不一定跑得掉。
外人看似随意的手段却让自己耗费了大半气力,灵台直接暗淡下来。
应该接不住的吧?
一白一灰两道长虹掠向紫衣,那家伙不知是躲不开还是不愿躲开,就这样直直中招,然后愣住,随后躺地哀嚎。
出手之后,名为陆诩的年轻符箓修士抽抽嘴角,低声骂了一句娘。
在短暂寂静后,趁着其余一众人等围攻汉子,自己赶忙祭出流白符逃遁到数里开外,边跑边吐血还边骂,“既然是个爷干嘛装孙子,他娘的,哪有人被这两张符压了还能满地打滚的?”
陆诩胸前串联的五枚铜钱漂荡不已,铜钱均为圆形方孔状,自下而上分别铭有“佳世通宝”,“顺治右道”,“淳化太平”,“厚德载物”,“祥符当济”。
是一位正儿八经的五钱天师。
那边的战场,一个瞬间,紫衣身边凭空卷起罡风,削人皮肉分人筋骨,任你术法任你兵器全都化为齑粉。
待到一片寂静,紫衣反手叉腰原地以胯画圈,左手还抓有几枚黑色钉子。
“唐门暗器碎骨钉,长三寸三,专钉人经脉,锁人穴道。好歹也是个杀字,怎么,不出来是认为自己名不副实,还是觉得我……太强?”
一处斜坡上草丛有细细簌簌声,看来是知难而退了。不过为时已晚,紫衣一笑,丢出三枚原本就带有麻痹毒物的碎骨钉,也不去追查生死如何。因为没必要。
可怜那位已达杀字境的灵修高手,本来是清场的轻松事务却受了无妄之灾。
紫衣转身去往马车边。那里躺着被吓晕的清秋和拼命保护女子被力士锤晕的瘦小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细凤以为是再入虎口,拔剑相向,却被那人两指随意捻住。汉子先是打量着自己,随后更多的眼光落在清秋身上,然后咧嘴一笑,“我叫武一,朋友都敬称我一哥”。
然后便一路护道,走过三州十二城,除开一些贪图清秋美色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再无外患。
可这内忧……
那自称一哥的高人当真无甚所求?如今兄妹二人又有何可求?就连兄妹二人疗伤用的灵丹妙药,修炼用的辅佐物都是那位从别家宗门,官府仓储,美名其曰“结个善缘”顺来的,前天还有一伙山贼被他劫了。
东西都在竹竿的“小山”里呢。
也不知是临近“目的”,还是已经认命,心境渐趋平稳豁然,杀字的修为已能够稳固,而且更上一层楼,有望登高成人字小天人。
隐约有破境迹象。只差一丝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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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清秋听武一没了声响,又等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从车上摸下,溜到后面找竹竿。
怀里还揣着一块红草酥和一块大雅斋。
细凤视之不见,观摩梧桐山脉地势去了。
来到小山下的竹竿面前,清秋解开包装,猛吸一口喷香,砸吧砸吧小嘴。“可好吃,也给你一块”。竹竿没接,摇摇头,只是举起手上的水袋,然后一如既往地傻笑。
这莫不是书上讲的“秀色可餐”?
不过清秋还是丢到了竹竿怀里。然后开始倒豆子一样谈天说地,抱怨六哥无趣的很,没好多好吃的,还时不时问竹竿一些书上道理,比如那“落落梧桐树,何年作凤鸣”作何解,等听到“可以听小姐讲讲的”,便开始卖弄一些自己的文章墨水。
直到远远听见“爽哉爽哉,日后松树老哥可不得不长个千八百丈高的”,清秋急忙钻回马车。
竹竿则只能眼巴巴看着小姐。等完全没了身形,再低头摸摸脑袋,傻笑着将大雅斋放进随身的一个小包裹,那里面还有天香一口酥,廊桥麻婆饼,糖卷脆心仁……
可怜武一,又自怜起来,清秋妹子还是太害羞了哦,身段不好没关系嘛。没事没事,才一十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另一边的细凤沉浸于这奇异山脉中。
青州近海,此地地势属于“来龙”中的“水龙”,以一州中部的泰岳为始祖,梧桐山脉绵延不绝,照应了那句千里来龙千里结作。
再就是穴地,来龙怎么来,它的气就会聚在什么地方,此集聚之地就是穴场。有那“众望所归”之大意。
接下来是消砂和水,人常说“砂主人丁,水主财”,消砂出问题往往是和人的贵贱甚至性命相关,纳水则对财运重要。这里虽山脉绵延,空气却不干燥,有温润之感,路旁亦多有草木花卉。
大福之地。此地确有龙脉,丝丝缕缕不断溢出的纯正龙气。
怎么说他也曾是一朝皇子。
武一递来一壶酒,细凤亦不拒绝,小酌一口。
自小不闻酒香的他,也在途中苦不堪言,那晚武一硬是灌了他一大口。一边往细凤嘴里倒一边肉疼,“这可是我与梁州青霞宗的仙子比拼诗词好不容易赢来的,省着点”。
当晚不省人事。好在自己没事。不然真要有什么,还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呢。
即便酒不可解愁,但喝过了酒,有些事情便不再是事情了。
“前辈究竟有何所求,或者有晚辈能代劳之事?”李细凤又问出了这个得不到答案始终不能心安的问题。
“你说当皇子是啥感觉?是不是连拉屎都不用自己来?”武一答非所问。
“前辈,还是要自己来的。即将入梧桐关,多谢前辈护道之恩。”
“那宫里面的妃子佳丽是不是个个赛天仙,比如该突突,该翘翘?”武一眼放精光。
“前辈,其实也还一般。更比不得民间的妇人自在。没什么事小子先回马车了。”
……
重归平静的李细凤坐立不安。是近乡情更怯?想起皇宫密诏上的语句。细凤又取出一壶“日下酒”,对于炼气士的灵力稳固和丹田调息有助力。小酌二两,壮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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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豫州中部外方山,六皇子携皇妹小十三求见大相国寺住持,法号圆隐。
主持吟唱一句佛号,等到细凤剃度结束,才双手奉上那道建国以来便搁放在相国寺的先帝密诏。
先帝曾有言,“非国之将覆,不可见”。
可现在一国都要改主人了,他这个侥幸出猎在外,刚回长安城想要拜见母后却听闻四哥被乱箭扎死在西华门前,七妹被悬于祈年殿上的六皇子能怎么办?
密诏以一种辟水翻纹蛟的兽皮制成,不惧水火,本身就是一件宝物。上有先秦小篆言:
青州梧桐见君开,千里逶迤迎客来。
一夫当关不可谓,三福开泰即为贵。
不见青山不落泪,一更别我二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