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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骨炼。
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正派功法。
墨知遥坐在马车里,回忆着手记上看到过的那些名字化骨、定骼、煅骸、炼體、易髓
虽说可能是胡乱凑字取出来的,但顾名思义,这门功法如何修炼也能见个雏形。只不知那满山的尸骸,是她收集来用以修炼的,还是她杀生害命所得
她抬眸,望向了坐在一旁程柯。
车厢中光线昏暗,但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看得很清楚,清楚到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狭小的空间内,她甚至能听见他体内血脉流淌的声响,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与她不同,程柯并看不清,当然也没有观察她的打算。马车走得不快不慢,车厢摇晃得颇有节奏,加之他还虚弱,不多时便昏昏睡去。两个童儿一左一右地依偎在他身旁,闭着眼,似也“睡”着了。
这也太没防备了吧
她的笑容初初展开,却又僵在了脸上。就在一瞬之间,缠结的思绪充斥脑海,几丝线索缓缓散开,幽幽诉道
炼體之术,不过是藉骨骼之形,还原生前之貌。虽能活动,终究只是无知无觉的傀儡。死,是性命的终结,更是真正的离别。天下修道者数不胜数,多有长生不死的高人,但却从无一人有能耐起死回生。唯独这生死之界,一旦跨过,便无可挽回
心情随回忆沉浮,忧怅久久萦绕。
她闭了眼,掐断思绪,强令心神安定。许久,她睁了眼,转头向车外望了一眼。恍然间,视野与骏马相合,前路一览无余。但见得山峦尽处,云烟浩渺,掩隐楼阁,似是一处城郭
对栖云城里的百姓来说,今天不过是个寻常日子。早起时白雾蒙蒙,辰时方露了日头,一辆马车便碾着阳光,悄然驶入了城内。
四匹高头大马,一色纯黑,竟是连一根杂毛都寻不出来。轭辕轮辐乃至车厢皆是乌木所制,边角包着精铁、镶了翠玉,典雅又矜贵。只奇怪那车厢四四方方、密不透风,也不知是个什么制式。
“倒像一口棺材。”
马车经过面摊时,摊主说出这么一句来。吃面的几个客人听在耳中,嘴上无话,却都默默点了头。
的确像口棺材,还透着一股子邪气马车无辔无缰,甚至不见驾车之人,却一路轻捷,径直往前。
但城中百姓倒不至于被这么点小事吓着。要说原因,皆因这城中有个修道宗门,唤作“云外阁”。平日也见得神力奇能,算是见怪不怪了。
今日可巧,正是云外阁阁主嫁女之日,这辆不寻常的马车,应是哪个同道门派遣来道贺的吧。
百姓自作猜想,自定了结论,便也信实,只多望了两眼就继续做活去了。
城中酒楼的伙计们也是一样,远远眺得那马车过来,交头接耳、啧啧称奇。待马车近前,细瞧了几眼,也不过如此,正待散时,却听骏马几声长嘶,车轮应声而停,不偏不倚,正在酒楼门口。
伙计们忙迎上前去,堆着笑招呼。
只见车门一推,出来一双童儿。男童抱着绢伞,女童捧着木匣,见人也不言语,低眉顺目地站在车旁,活像一对瓷娃娃。随后,一名青年默默下了车。但见他身姿秀颀、眉眼清俊,只是略显苍白消瘦,似在病中。
众人注目之下,最后从车内出来的,是一位妙龄少女。要说花容月貌的美人,伙计们也见过一二。但这一位,竟让人难以形容。她披发不束、素衣无尘,就那样清清静静地站定,似灭却了世间所有颜色。偏又在抬眸的一笑间,炫昼缟夜
墨知遥看着呆怔的众人,也无心去想他们呆怔的原因。但站了好一会儿都没人上来招呼,着实令人尴尬。
她往前走了几步,问酒楼的伙计道“不做生意”
伙计这才回过神来,殷勤道“里边请”
伙计估摸着这一行人应是贵客,忙领到楼上雅座。墨知遥选了窗边的位置坐下,两名童儿就侍立在她身后。程柯在她对面落了座,侧头望向窗外,眉头微微蹙着,神情里透着疏远。
伙计替二人斟了茶水,顺带揣摩了一下情势,而后走到墨知遥身旁,问“几位吃点什么”
墨知遥笑了笑。一路过来,她已然确认,自己既不会饿也不会渴,无需睡眠也不觉疲惫,能感觉冷热,却不为寒暑所侵。不得不说,是个道行高深的精怪。
她想不出吃什么,也无法在记忆里搜寻出有用的线索,更何况她本也不是为了自己吃东西才进的酒楼,于是,她笑吟吟地唤对面的人,问道“好徒儿,想吃什么”
这一声“好徒儿”唬得程柯身子一震。他转头望向墨知遥,又露出了先前那复杂的表情来。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向了伙计,道了一声“随便。”
伙计有些为难,墨知遥却将头一点,轻飘飘地道了句“那就全部都上吧。”她说着,手指轻轻一动。身后的女童随即上前,将手中的木匣打开,呈给了伙计。
伙计一瞧,登时心花怒放。满满一匣金银珍宝,闪得人眼花。他不敢擅取,只道“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
程柯有些纠结,终是忍不住道“何必如此”
墨知遥不以为意,反问道“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要我猜你想吃什么”
“我”程柯的话在喉头滚过一圈,又生生落进了肚子里。他偏开了视线,复又望向了窗外。
初见时分明还有顶撞的心气,如今却每每回避。刻意拉开距离,肯定是心里有鬼,生怕被她看穿。
“欺师灭祖”都敢说出口,还有什么事非要这般掩藏
墨知遥好奇得很,不禁想招惹他几句。这时,窗外传来阵阵喧嚷。她循声望去,就见一只巨猿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惹得沿途百姓惊惶逃窜,呼喊不断。
酒楼内的其他客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聚到窗边一探究竟。只见那巨猿身高二丈有余,甚是凶悍。不知为何发了狂,正肆意破坏。众人忧虑之际,酒楼掌柜领着一众伙计上了楼,安抚道“诸位贵客不必担心,云外阁已经派人抓捕这猿猴了。”
诚如他所言,数骑人马从长街尽头而来,为首的是一名红衣少女。她飞身落地,抛出一枚丹丸,一时烟尘四起。猿猴被烟尘所困,停下了行动。
墨知遥的脑海里蓦然蹦出些名词来
金丹术。太羽宫。凤池真人。
她正细思这些词的意义,就听猿猴高声嚎叫起来。一点烟尘,显然困不住这巨兽。它回转身子,挥舞双臂驱开烟尘,嘶吼着向那红衣少女冲去。
惊呼四起,少女却甚是冷静,她取出几枚金丹掐在指间,不闪不避,傲然迎向了巨兽。然而,大约是野兽的直觉,猿猴猛然停下,一声嚎叫后,它再次转身,径直冲向了围观的人群。
事发突然,众人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千钧一发之际,猿猴却猛地停了下来。它停得很不自然,猩红血口大张,双臂高举在半空,弯曲的膝盖还保持着奔驰的动势。这副模样,竟像是生生被定住了。
墨知遥见此情景,依稀又记起了些事来
化骨炼二境,定骼。并非定身,而是操纵骨骼。境界相差越悬殊,控制之力便越强。
她了然一哂,望向了程柯。
他早已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双手交握、低头静默,正是全神贯注。
定骼之术,法随意动
墨知遥想起曾听他说过的话,心头不免感慨功法真传,她倒是有好好地在教徒弟嘛。
楼下的红衣少女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并未迟疑,当即吩咐手下将定住的巨猿绑了起来。
听得骚乱平息,程柯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姿势。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抬眸就见墨知遥满目兴味地看着他。他再次偏开目光,沉默着继续喝茶。
墨知遥正要夸他,却又注意到另一些事来他的面色较之前更为苍白,额角浮起一层冷汗,端茶的手更微微颤抖。
区区一只猿猴,何以费力至此莫非不只是虚弱,还有其他伤损
引真气入体,探查伤势这个想法一起,她直起身,抬手伸向了他。但就在要触及的那一刻,他拖着凳子向后一退,刻意地避开了。
墨知遥伸着手,眉头微微一压“怎么,碰不得”
他沉着脸色,既不看她,也不应她。
墨知遥也不多言,直接绕过桌椅,走到了他身边。他见状,忙站了起来,似要退避。但雅座空间有限,他唯一能退的路径只有窗边。她顺势跟上前,直到他背抵上窗棂,退无可退。
“你想干嘛”他显然有些慌张,连尊称都忘了。
“你躲什么”她反问。
“”他一时也答不上来。
两人正僵持,忽听得楼下传来嘈杂,随即便是踩踏楼梯的声响。但见先前在街上抓捕猿猴的云外阁弟子们上了楼,肃穆着神色,径直往雅座走来。
墨知遥没心思管旁人,只望着自己的徒儿,继续之前的话题“老实别动。”
程柯看着那群云外阁弟子越走越近,紧张之余更兼几分气恼“好歹也看看情势吧”
情势
墨知遥这才回头,看了眼走过来的人。
一众云外阁弟子在雅座外站定,为首的,是先前迎战巨猿的少女。近到眼前,墨知遥才看清,原来这少女身上的并非普通的红衣,而是一袭婚服。亮丽绸缎、金线绣花,映得少女的脸庞光彩照人。少女见墨知遥回了头,嫣然一笑,抱拳一揖,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墨知遥想了想,饶有兴致地问“你怎知是我们出手相助”
“栖云城内少有生人。今日虽请了些宾客,也都是相熟的道友。方才那定身术甚是高妙,见所未见,便猜是来了贵客。稍作打听,就问到了二位。”常甯说罢,又是一笑,“不知猜得可对”
墨知遥看了程柯一眼,见他满面冷漠,似是不想理会,索性替他答“对。”
得此回答,少女自是感激,又行了一礼,自报家门道“栖云城,云外阁,常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墨知遥见她磊落大方,倒生了几分好感,便依着同样的套路应道“无葬山,积骨洞,墨知遥。”
话音落定,酒楼内登时鸦雀无声。
常甯微微睁大了双眼,斟酌着问道“墨骨娘娘”
听她说出这个名号,墨知遥坦然笑答“正是。”
这二字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露了惊恐,竟比之前面对巨猿更惧怕几分。
果然是了不得的精怪啊
墨知遥正饶有兴致地等着看发展,身后的程柯走上了几步,挡在了她身前。
“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惹麻烦。”他开口说道。
墨知遥看着程柯的背影,深觉有趣。其实,她一点也不介意惹麻烦,甚至有几分雀跃,满心期待与人交手,看看自己到底有多了不起。可就在方才那一刻,她能感觉到,程柯全身的虚弱陡然褪尽,凌厉杀气随之而生,俨然是备战的架势。毋庸置疑,他是在维护她。
这时,常甯又开了口,声音很是兴奋“原来是娘娘大驾光临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还请娘娘包涵”
她的反应实在太过热情,令墨知遥和程柯都愣了一愣。
常甯堆了满脸笑容,语气愈发恭敬谦卑“不知娘娘要往何处可有什么晚辈能效劳的”
这番话后,程柯偏过身子,望向了墨知遥,眼神里似有劝阻之意。
的确,如此殷勤,实在有些可疑。但墨知遥并不讨厌这份殷勤。她冲程柯摆了摆手,上前几步走到常甯面前,道“求医。”
常甯听罢,目光在墨知遥和程柯间打了个来回,最后定定落在了程柯身上。她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瞒娘娘,我云外阁乃是太羽宫门下,精通金丹之术。阁内有不少疗伤治病的丹药,弟子中也多有钻研医术之人。娘娘若是方便,不妨随晚辈走一趟。恰好今日还是晚辈的婚礼,若娘娘愿来喝杯喜酒,便是晚辈三生有幸了。”
“好啊。”
墨知遥轻松应下,而后就听程柯低低叹了一声。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近上几步,站到了她的后侧。
常甯示意手下们让开道,伸手引路“娘娘请。”
墨知遥点点头,待下楼之际,却见酒楼掌柜和伙计们瑟缩在一旁,怕得连头都不敢抬。她想起什么来,停步问道“我方才点的菜做好了么”
掌柜吓了一跳,慌忙低声问过伙计,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娘娘,差差不多了”
“好。全部送到云外阁。”
掌柜满目苦恼,也不知该不该答应。
程柯又叹了一声,对掌柜道“不“
他话未说完,便被常甯出声打断“按娘娘说的,就送到云外阁。”说完,她又喊了个手下上前,吩咐道,“结账。”
程柯皱眉看着她,神情里写满了莫名其妙。
常甯却一派理所当然,又噙着笑去请墨知遥。
面对这般情势,墨知遥又明白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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