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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开学两周,大四的课已经很少,每个人都忙着毕业设计,或是奔波在各个学校的招聘宣讲会。周三早上最后一节专业课,陈宇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走进教室,冷峻的脸显得有一些惨白,手臂上带着黑色袖章。他低着头走进来,全班都没说话,我刚想走过去,他直接坐到了第一排座位上,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整节课我盯着他的后背,完全听不到一点周围的声音。下课我跟着他走出教室,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背着书包一个人往前走,我一直跟在他后面,从教学楼一直跟到操场,他不回头看我,像我完全不存在一样。走过篮球场,我叫住他,他才停下脚步,转过来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有事?”
我看见他的脸,眼睛里泪水止不住打转。
“对不起”一出口的话都带着哭腔,我试着伸手去拉他的手
他轻轻地把我的手甩开,眼神看着另一边“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
“可以让我陪着你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至少,让我陪着你。”
“不需要了”他冷冷的留下一句话就转身走,我追上去,求他不要走
“我怎么做你才可以原谅我,我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不好,我会改,只求你不要推开我,让我陪着你。我想陪着你。我知道我不能替你分担,失去妈妈的痛苦,但我会在你身边,任何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我需要你的时候?”他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说话,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他抓着我的手臂大声质问我,我被他抓的很痛,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停下来侧目
“我错了,我知道,是我的错,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让我陪着你。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你不是说过,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除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我的害怕,他看我的眼神那么绝情,带着厌恶,好像我在他面前多存在一秒都令他难以忍受。
“九月,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他慢慢冷静下来,轻轻松开我的手臂,我感觉到他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紧紧抓着他不放手,拼命摇头。“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应该对我发火,我只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九月,我们都知道,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只是,我不会再爱你了。”
“没关系,我不要你爱我,我只想陪着你,你不爱我没有关系,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跟我分开吗”我拽着他手臂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他只是冷冷地,用力把我的手推开,“对不起,我们分手吧。”,然后留下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好像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哭得蹲在地上,周围很多人,又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陈宇隔绝了我的一切联系方式,我试过大哭大闹,喝醉了跑到他宿舍楼下站了一晚又一晚,试过了所有折磨自己的方式,他都没有出现。后来他提前搬出了学校,听导员说,他已经申请好了美国的学校。也许是我真的太糟糕,才让他走得这么绝情。
二
四月份,我收到了航空公司的培训通知,想到这是我再见到陈宇的可能,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在宿舍收拾行李,丁璐坐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旁边
“就这么结束了吗,我们的大学生活”
我看了一年生活了四年的寝室,门口贴的那张写着我们名字的纸早就不在。我们四个人挤在这个小房间里,有哭有笑。一起看美剧,一起吃泡面,一起睡在床上聊心事。去年送走杜姐的时候,没想过一眨眼也到了我们离开的时间。我看了一眼我的小床,好像每次难过的心事,爬回我的小床睡一觉就会没事。想起第一天趴在上铺铺床的璐璐,推开门,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大学,负责分班和分宿舍的那个老师,大概不会知道自己手上握着多么神奇的力量。冥冥中,决定了这些少男少女的青春里,谁会出现在谁的生活里,谁会成为一生中最好的朋友,谁会变成一生最难忘的爱人。
我和丁璐去看了大学的最后一部电影—《速度与激情7》,我和丁璐,陈宇还有正阳,我们四个曾经一起看完了这个系列的前六部。当保罗·派克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我和丁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默默的流泪。
丁璐送我去机场,我抱了抱她,走进安检口,我回头看她还在那里跟我挥手。耳机里一直单曲循环着电影的主题曲《seeyouagain》,我在手机上把这首歌分享给她,上了飞机
“it’sbeenalongdaywithoutyoumyfriend
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再见面的时候,再把故事说给你听,保重,我的朋友。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飞机推出跑道,看到机场的“西安”两个字慢慢变小,听到空姐温柔的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要起飞了,请再次确认您的安全带已经系好......”我闭上眼睛,在云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在美国见到了陈宇,他站在街对面对我微笑,张开手臂迎接我的拥抱。
三
炎热的5月,我来到广州。南方城市用如火的高温,热情的迎接了我。湿热的空气闷的人每时每刻都离不开空调。全身上下都是粘黏黏的,出门五分钟就像蒸了一个小时桑拿,大概是在北方呆久了,对这样潮湿闷热的环境非常不适应。
原来以为当空姐只要长得漂亮就好,到了公司才知道,面前有满满20多门课程,都要考试通过才能合格。我到酒店安顿下来,开始了每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的学习生活,读书时候都没有比这认真过。和大学完全相反的是,我们一个培训班全是大美女,在一堆女孩子里,每天都要花尽心思,化好看的妆,搭好看的衣服。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每一个都美得像电视上走下来的女主播,一想到自己也即将成为她们中的一员,莫名被这份职业的光鲜外表所吸引。
忙碌的培训生活,硬生生把我从陈宇的悲伤情绪里拉出来。每天白天上课,晚上背题,《航空医学》,《应急撤离》,《空乘礼仪》......睁开眼就是看不完的题库,考不完的试。深深感慨,大学里缺的课,上了班那可都是要还回去的。第一次上形体课,老师教我们化标准的空乘职业妆,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的化妆的水平就像小学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好像工作后人是会有一些不一样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以前跟着一帮男孩子混在一起,自己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现在每天走路吃饭,都要尽力培养一些淑女气质出来,进了公司,就不想被人看成是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希望可以快速地融入成年人的世界。
原来完全想不到,当空乘还需要通过游泳考试,为的是发生紧急情况,飞机迫降在水面,我们能够自救并帮助旅客。虽然我跟陈宇去潜过水,但我从来不会游泳啊。没办法,为了在一个月的时间顺利学会游泳通过考试,每天下课后我还要自己在游泳池里,一遍一遍的练习,在水里努力泡了一月的自己,都变白了。如果你以为空姐培训就是轻轻松松的入职培训,那就大错特错了。几乎一半的课程都围绕着《航空安全》和《应急演练》展开,每次模拟那些飞机上的突发状况,都让我心里一紧,在紧急情况下还要求你不能慌张,做好危机应对和处理。灭火,野外求生,甚至如何在飞机上接生孩子,我们都学了个遍。这哪是来当空姐啊,是参加十项全能培训大赛吧。
有一节《机型知识》课上,老师带我们到模拟的飞机上走了一圈,然后模拟紧急情况下,把飞机舱门打开,门外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逃生滑梯。”好了,现在快跑吧”,老师看着我们,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那可不是小时候滑过的滑梯,从飞机上望下去,离地面足足有五六米的高度,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而且老师考试,还不允许坐在滑梯上滑下去,而是要从舱门口起跳,跳到滑梯上,双腿伸直利用自身重力快速下降,看了一眼门离滑梯还有一段距离,原本没有恐高症的我都吓得退到了队伍最后面。
“飞机快爆炸了还不跳吗?赶紧的”
不管了,眼一闭,心一横,都一路过关斩将到这了,要是因为跳个滑梯被挂了,太不值当。纵身一跳,屁股落到滑梯上的时候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结果太紧张,完全忘了要伸直腿,整个人像被摔砸地上的鸡蛋,瘫在滑梯上歪歪扭扭的落到飞机下面的垫子上,太丢人了,但总归是从那么高的飞机上跳下来了。
不管再辛苦,为期两个月的培训还是被我坚持下来,不知道未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既好奇又期待。
培训完第一时间就跟丁璐视频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陈宇知道你去广州了吗?”
“估计不知道吧,我还没告诉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你培训结束了吗,是不是好辛苦啊,看你都瘦了”
“呜呜,真的好辛苦啊,我快不是我自己了,工作太辛苦了”
“你这也太神奇了,谁能想到你会跑去当空姐啊,咱学校估计你是第一人”
“哈哈哈,马上就可以去环游世界了,世界这么大,要去浪起来”
“下星期班长组织了散伙饭,能回来不”
“这边差不多了,等着办入职手续,不过应该没那么快上班,散伙饭能不到吗,毕竟是我们班颜值担当!”
“行了吧,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那,陈宇去吗”
“不知道,没听说呢”
“哦,好吧”。挂了视频,定了回西安的机票,来广州已经两个月了,吃的也不习惯,住的也不习惯,还好同事们都很好,周末大家约着一起吃饭逛街,打发时间,就不觉得那么孤单。只是每次大家在聊起男朋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陈宇跟我就算正式分手了吗,还是自己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新生活开始的那么猝不及防,好像昨天还在家床上躺着,突发奇想要来面试,今天都已经完成培训,成为一名准空姐。好多事情想跟他分享,但是手机上从来没有过他的任何信息,身边人也不知道他的近况。我想找他,又怕自己让他更讨厌,死缠烂打只会让他更反感吧。又或许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不管怎样,地球不会因为谁就停止转动,新的生活总会到来,努力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吧。
四
散伙饭定在学校对面的餐馆,我们都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看我们都要毕业走人了,端着酒杯嘱咐我们,要常常回来探望他。一帮小孩从这里走出去就要变成大人了,曾经抱怨过难吃的食堂饭菜,以后再也都吃不到了,被嫌弃的宿舍,是我们住过最便宜的房子了吧。再不会遇到比学校老师对我们更耐心的长辈了吧,还有这群善良的同窗。出了社会,是难搞的客户,勾心斗角的同事,还有需要你时刻讨好的老板。每天愁的,不再是怎么跟喜欢的女孩子表白,今天要用什么理由翘课,修不够的学分和挂了科的高数。愁的是下个月的房租,还不完的信用卡账单,还有一线城市火箭飙升的房价。剑尚未配妥,转眼已是江湖。
酒过三巡,大家都开始泪眼模糊,说着道别和祝福的话,苟富贵,勿相忘。下一次一个班,再这么齐的聚在一起,也许只能等下一个十年同学会了,可是就算是这一次,也没有聚齐。32个人,独独少了陈宇。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他,而我,也没追问,如果注定要分开,那么给彼此留一个体面的念想吧。我是为了来跟我的大学四年告别的,关于你,就留在未来吧。都说地球是圆的,我相信我会再遇见你。希望下次,会是一个更好的我,出现在你面前。
那天我的最后记忆,停留在KTV里,庾澄庆弹吉他的画面,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点了一首《情非得已》,大家都不敢看我,也不敢切歌,我们一群人默默坐着听完一曲,曲终人散场,酒杯高举,这一杯,敬该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