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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商游走在京师三百里外的龙山,那里满山雪白,高树成群,以至于在其中定会迷路,一不小心就会葬身于狼虫虎豹之口,传说这山上住着“七鼻老妖”,凡是私自踏进这里的人都会被他掳走,烹煮食之,这也是这里渺无人烟的原因,毕竟大家都很相信这些神鬼传说。
枫商自然不是一般人物,更不是一般猫妖,平常妖怪怎能伤其分毫。
遥遥望着,山顶似有一座房子,这应该就是枫商苦苦探寻的目的地了,刚要寻路上去,却发现一具枯骨,被四根锈铁钉钉在树上,像是在威胁来客不要靠近,枫商才不管这些,要是他怕,就不会来了,他甚至都没准备活着回去。
刚刚离开那骨头不过一丈,就听见咔咔的声音直奔他而来,枫商一记肘击打向背后,要是普通人被这么来一下,头骨碎裂都算轻的,而那具枯骨却完好无损——这骨头足足有三千年的年纪啊,常年在外暴晒风干,不禁没有变的酥脆,反而愈加刚硬!
这边枫商和骨头缠斗,就听见山顶一声音爆,枫商居然躲开了,一柄钢叉直直插在那具枯骨的颅骨之上!
“枫先生!来叨扰老夫作何?”山顶那人一袭棉麻素色道袍,头戴道冠,腰悬枯剑,树皮一样满是沟壑的脸上长须飘散。
“参见鬼兵夫子,小人有礼了。”枫商隔着老远作揖,说罢就要上去。这“七鼻老妖”就是仙祖鬼兵夫子。
“先生若是再靠前一步,老夫定会让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鬼兵夫子威胁着就要转身离开。
“百鬼夜行!莫挡其行!游走万里!必过京盛!”
鬼兵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枫商,“这些话谁告诉你的,我只告诉过无常,你到底是谁?”
“现在您想请我喝杯茶了吗?”枫商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快步上了山顶。
很简易的房子,仅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垫子,一个柜子,屋里甚至还漏着风,和如此身份的人实在是不搭。要是按照鬼兵夫子的意思,这叫做苦修行,是他对自己的考验,这一考验就是千年的时间。
“您不给我好好讲讲百鬼吗?”枫商平静地看着夫子,平静的双眸之中只看得到虚无。
夫子微露惧色,要是这样一个自己毫无了解,也查不到任何过去的人带着仅有自己和几个人知道的秘密来到你面前,你也会害怕,这种未知的恐惧可以吞噬一切,“天下的百姓对百鬼夜行也就只知道是个传说,传说只说了百鬼夜行会祸害人间,但并没有告诉这些愚钝的人百鬼的目标,以及为什么出现,只有我和沈鬼几个人知道,百鬼夜行终要抵达京师,为首的那个穿红衣的俊俏男孩,会杀死不顺从天意的君王,带着神的光辉执行天意,谁又能阻拦……百鬼夜行。”
“我知道再有一个月,那个红衣男孩酒吞童子就要重新现世了,我还知道,年前观庆帝必死无疑,其嫡长子燕桉也定会请我出山协助他,帮他脱离沈家的控制,让沈家再无翻身之日。”
听到这里,夫子的恐惧感削减大半,一种莫名的信任赶上心头,“你不会真的帮燕桉的,你有你的计划,燕桉,只是你的工具。”
“当然,到时候百鬼夜行,沈三爷定会去阻拦,您只要不去帮他反抗就好了。”
“这是自然,百鬼夜行不可逆,我也会选择顺应天意的。”
“不,不不不,您得在汇银县拦住他。”
“拦?我想就不必了吧,他对百鬼夜行构不成威胁。”鬼兵夫子有些不屑,他当年想拦都没拦住,更何况他沈鬼。
“这可说不准,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是得拦,拦上一个时辰就行,不用多,至于您怎么拦,我就不干涉了。”枫商看起来相当有把握。
“我其实很纳闷,我甚至都不怎么认识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等您看到我所说的全部成真,自然会帮我,也会知道我是谁。”
话回地府。沈鬼喘了口粗气,睁开眼睛,看了看旁边一样被绑着的阎王和秦王,想要一脚踹过去,却发现被绑个结实,“诶诶诶,醒醒。”
阎王想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反绑双手,动弹不得,“三爷,这现在情况,怎么办啊?”
沈鬼暂时没空搭理他,他还在纳闷为何区区一个环王可以将他擒住,即便是他状态不在家,这概率也简直就像吃烧饼吃出大象来一样,根本不可能啊。
“三爷,这绳结,我会解,您往这里靠靠,我给您解开。”阎王往沈鬼那边蹭蹭,背朝沈鬼,凭借一手好技法,三下五除二便解开绳结。
“你先等等,我去外面看看情况,找找我的刀,我可不会解那个破结。”其实是沈鬼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
太简单了,既然想关住他们,为什么不分别关禁,虽然沈鬼不知道,但是锁他们的那间牢房还只挂了一个很小的锁,沈鬼寸劲就可以拽坏的那种,蹊跷,太蹊跷了。
牢房是封闭的,门向外开,于是沈鬼一脚飞了过去,要不是刚刚手脚绑着,他早就自己出去了,哪里还得叫醒阎王他们,自然牢门应力而开。
外面却没有一个守卫,就连悬纱刃都完好无损且明目张胆地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沈鬼环视四周,挨个牢房查看,确定没有埋伏后,拿了刀回去给阎王和秦王松绑。
“您说外面没人守着?怎么会,就算是平时,这牢房也是戒备森严,专门暂时关押怨鬼的呀。”秦王呼吸急促,料到大事不好。
“牢房除了我们这间,都是空的,看起来其他八王把他们都放了。”
这时阎王有些懊恼地说,“都怪我,前些日子我就看到他们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提防,如今造成这种场景,唉。”
“我得回阳间了,二位保重。”
秦王有些挽留的意思,“额,三爷,此时回去不甚是凶险?”
“怎么,放着我夫人不管?她现在守着阳间的我,而如此时候又是百鬼夜行,我要是丢下她,那我真他妈猪狗不如……”沈鬼又被暗算了。
该死的,这个春节自己是成了万人迷了?都赶着来找茬?“秦王你他娘的活腻歪了!你奶奶的,滚一边去,阎王,他归你处理了。”说着夺过秦王手里的短刀扔给阎王,潇洒转身离去。
而秦王却拼了命地喊道,“三爷!您也没有想过,这百鬼,要讨伐的是哪个君王!燕桉,还是仙人!”沈鬼听到不由得一愣,回头喝道,“燕桉,当然是燕桉这个弑父夺权的逆子!”
沈鬼压低身形,快步往城门赶去,看了一眼怀表,该死的,阳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要不是地府不能用瞬移计,他早就回去了,也不知道清欢怎么样了,但愿那八个叛徒没去为难清欢。
他眼看城里空无一人,不由得心头一颤,难道酆都城的鬼都被调往阳间作乱了?
看着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还是有些胆颤,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沉到水底做死尸的,于是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护城河,越沉越深,河水的冰凉刺激着沈鬼的痛觉神经,直到他感觉身上被压了数十个人,一个没憋住,吸入了血腥味的水。
沈鬼终于睁开了眼,想起身下床,却翻落在地,感到无法呼吸,猛烈地咳嗽起来,在咳到口水中带着鲜血,青筋暴起,满脸通红后才勉强站起身来,四处寻找着清欢,喉咙里发不出来声音,只能重复且无声地念叨“欢儿”。
沈鬼看到打翻在地上的朱砂墨,和一张张的现符,空白符纸,还有些许成滴的鲜血已经凝固。
沈鬼慌乱地四处张望,床位全都空了,声音嘶哑地喊着,“欢儿!欢儿!你在哪儿?我是沈鬼啊!你的三爷!欢儿!清欢!你他妈别吓我!”
沈鬼期间好几次差点摔倒,在确定屋里没有清欢后,捡起现符,又蘸着洒在地上还没干的朱砂墨,写了几张特殊的符纸,最后在门上的禁符添上两笔作废,冲出门外。
幸好外衣防水,要不然符纸就要淋湿了,屋外还是淅淅沥沥,雷电大作,因为连连阴雨,也看不到太阳升起,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沈鬼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嘴里喊着老婆的名字,城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和地府一模一样,人呢,都去哪了?
“救命啊!救命!”遥遥就听见不远处的小河里高声呼救,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像欢儿。
沈鬼拼了命向前跑去,就见河里的女人果真是清欢,正奋力向岸边游去,但急促的河水冲的她刚想往岸边活动,就又被冲乱了动作,“欢儿!抓住剑鞘!三爷来了……”
为什么欢儿不用瞬移计?就在沈鬼迟疑,河里的清欢附近突然扭曲了一下,一时间一切都不真实了,沈鬼也没有伸出刀鞘。
清欢飘进了桥下,却再也不见出来,这不是清欢,沈鬼已经认定了,不过不管这个清欢是不是真的,他都发现只要一入梦境或者幻境就会下雨!
沈鬼顶着头疼继续四处奔走寻着清欢的痕迹,却见他突然反手把长刀送到了身后,身后那人那人就是环王,来不及多问,他就消失不见,刀头上居然一点血丝都没有……怎么可能,十殿阎君都是人身鬼职啊。
事已至此,沈鬼也明白的差不多了,什么环王,根本就是他师父鬼兵夫子假扮,要不然怎能有本事捉拿于他,然后上演了一场红白脸的好戏,以夫子假扮的环王为首的八个王都是白脸对他下以武力攻击,再辅以阎王和秦王的红脸安慰加上似乎是为他考虑到言语来中和烈性,最后达到蒙骗拖延他的目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拖住他,这有什么意义!师父难道已经背叛自己和整个沈家了吗?
现在还顾不上这些,清欢可能还命悬一线!随即沈鬼跳下小桥,栽入河中,来换取下一次的清醒。
再一次,沈鬼从停尸间的床上醒来,浑身湿透,他挣扎着做起身来,和刚刚醒来时一样的咳嗽,四周有不少尸体,他在能站起身来后,慌乱地在其中翻了翻,在发现没有清欢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沈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刚刚在上一场梦里的记忆全部消失了,他只记得自己从地府回来了。
屋外的雨,还在下,愈演愈烈,暴涨的河水漫进停尸间,慢慢的,他就发现屋里的尸体突然多了两具,然后凭空又出现了两具,继续,两具,两具,两具!尸体的数量不受控制地多了起来,渐渐地铺满了停尸间的地,随后开始增加厚度,其势似要拿尸体埋葬沈鬼的尸体!
沈鬼想要打开门,却在发疯一般猛踹那扇门后,感觉到了光亮,和冰冷的雨水,他出来了,但门,依然完好无损,和刚刚一样紧紧闭合,没有丝毫活动的意思,他就那样像里面凭空出现的尸体一样,凭空出现在了屋外,没有任何衔接过渡。
身后突然出现了雨水打在斗笠上的声音,打在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从一小块,到一大块,再到一大片。
“三爷,您怎么回来了?”为首的环王恭恭敬敬,作揖施礼。身后黑压压,面无表情的鬼魂占满了可见的所有地方,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沈鬼。
沈鬼却像第一次见鬼一般,整个头皮都麻了,脊背发凉,他拔刀转身指向环王,大声质问道,“我的欢儿呐?欢儿去哪儿了!他妈说话啊!”见多识广的京师权贵沈鬼沈无常崩溃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也没有这样被人玩弄于鼓掌,更没有这样被人一连几天数次困于梦境,他还无可奈何,他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八王低头不语,任由此刻已经精神失常的沈鬼冲他们大喊大叫,似乎这个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个疯癫的泼妇。
为什么这种该死的倒霉事被他沈鬼碰上了,就连他的妻子现在都不知死活,他连他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他好难过,他好害怕以后都见不到他的欢儿,他好害怕欢儿变成怨鬼,甚至最后需要他去收服,他活了这么久都没这么窝囊过,这短短两天,他几千年的修行就像废品一样。
他现在只想找他的欢儿,找欢儿抱住他,让他知道他还在现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