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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二人牵着马并肩缓步走着。陈诚意依然紧握着那个荷包,尴尬的沉默笼罩着四野,为了打破胶着的空气,陈诚意率先开腔,他的话成功令赵攻玉一秒变“大笑姑婆”:
“你看咱俩这样,像不像《天龙八部》片头里的乔峰和阿朱?”
赵攻玉当然知道他口中那个“舍不得璀璨俗世”的镜头,乔峰和阿朱牵着马漫步。阿朱的毕生心愿,便是二人于塞外牧马放羊,远离红尘是非,纵使日落星沉,山河不改,红颜枯萎,她却至死不渝。可如此浪漫的场景,代入到陈诚意和自己身上,不知怎么就变了味儿。
赵攻玉忍俊不禁:“像啊,只不过我们是奶油小生版的乔峰和关西大汉版的阿朱了。”
“你竟然说我像奶油小生?!你啥眼神儿?!我堂堂一个东北大老爷们儿,我可是硬汉型男!”陈诚意忍不住想要去咯吱赵攻玉,赵攻玉轻轻推回他的手,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别闹”。
陈诚意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礼了,气氛再次尴尬起来。他开始没话找话:“你也喜欢看97版《天龙八部》吗?”
“那当然啦。我们广东人看粤语版比较多嘛。”
“那你最喜欢哪一个女性角色?”
“我,当然唯爱一个阿朱。”
“哦?为什么呢?要我说,钟灵天真烂漫,王语嫣秀外慧中,木婉清明艳清丽,你为什么独爱阿朱呢?”
“不为什么。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1]”
赵攻玉学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诚意就笑了。他毫不避忌地直视对方的眼睛,那对不大的眼睛里,却盛着沧海与巫山,熠熠生辉,动人心魄。
“那以后《天龙八部》再翻拍的时候,我或许会争取演一个角色。”
“咦!你演谁呢?”赵攻玉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是乔峰。我就去拿下那四海列国、千秋万载的只一个阿朱。”陈诚意得意地看着赵攻玉。
赵攻玉为此绝倒。她笑得眼睛仿佛弯进了眉梢,扶着马停步不前。
“跟我在一起你就这么开心啊?”
“你真是脸大欸,又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这么开心,难道不应该好好谢谢我?”
“好吧,的确应该好好谢谢,那我怎么谢呢?”
“把这个送给我就好了。”陈诚意晃了晃手中的荷包,赵攻玉才反应过来荷包还在他手里。
“那可不行,这个不能随便送的。”
“为什么不能随便送啊?”
“你明知故问!”赵攻玉别过脸去,装作不理他的样子。
“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这么多讲究?况且送给我怎么能叫‘随便’送呢?”
“那也不行,不合适。这样吧,我做个别的手工送你?相机壳?皮包?皮面笔记本?这些可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怎么样?”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不给我就生气了!”陈诚意的脾气最是温和不过,但是此刻是真的有一些愠怒了。赵攻玉也察觉到了这一分不快,又想到时代确实早就不同了,自己也没必要固守着那一套传统,只好应声妥协了。
拿到了荷包的陈诚意欢天喜地,踌躇满志,活像一只神气活现、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此情此景,令赵攻玉哭笑不得:“我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这个自然。”陈诚意说着,做了一个封口动作,随后眉开眼笑地把荷包装进口袋。
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四点了,蒙古族“大爷”早已回家歇息了。令他们惊讶的是,几位演员来到了这里。何嘉文看到他们,露出阳光般和煦的笑容,赵攻玉倒不似初次见面时那样羞赧而激动,很自然地打了打招呼。
“嘉文哥,你们怎么过来了?”陈诚意问道。
“我们明天要走了,还有别的通告。领队老师叫我们过来聚一聚。”
你们怕是游山玩水,把该玩儿的都玩儿遍了,没得玩儿就回去了。陈诚意心下默想,但这种情况太过稀松平常,他见得都不带见了。影视圈里不敬业的现象如过江之鲫,怎么有闲心个个较真儿。况且是否敬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最好的立场,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他始终保持着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态度。
“攻玉,诚意,你们回来了啊。今晚吃烧烤,大家都在张罗了。”鹏飞一边擦着烤炉,一边冲他们咧嘴一笑。
按照陈诚意的想象,在内蒙古吃烧烤,应该是点一堆篝火,把一整只羊架在火上烤,原始却原生态。看到鹏飞擦着的长条形的炭炉和架子,完全打破了自己的想象,他又轻轻地笑了两声。
“我们过去帮忙吧。”赵攻玉以此提议应和他的笑声。
帅哥去苏木[2]的超市买酒水了,苏日娜和巴图正用铁签串着羊肉串,赵攻玉拿过蔬菜,放在大盆里,端去水龙头下洗了起来。
陈诚意接下赵攻玉的接力棒,把洗好的蘑菇、土豆掰开切好,用木签串起来。他做得极为专注用心,眼里只有他的上家赵攻玉和他手里的蔬菜,不远处传来丽诗和其他女演员银铃般的笑声,正勾勒出一幅“丽人行”的美景,这一切却让全神贯注的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牧区的夏日,白昼本应很长,但不知是因为白天下过雨还是为了迎合即将到来的、满载香与热的夜宴,暮色开始一点点低垂、四合,大家伙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大家盛情难却,我就简单说两句了。”经过一番客套,领队笑容满面地端着酒,站起来“致辞”:“首先欢迎各位明星光临咱们工地,和咱们队员们交流,共同学习。”大家响起了非常合时宜的掌声。
“然后感谢咱们塔拉大哥,还有大嫂,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们帮忙准备这些吃的喝的。”不善言辞、醇厚朴实的牧民夫妇连忙站起来,连声说着“不客气”,又说了些招呼不周之类的话语。
“最后就是,大家来工地的这几天,我们也没顾得上照顾大家,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有空欢迎大家来咱们所里参观。今天晚上咱就又算是欢迎,又算是欢送了,别的也不多说了,大家吃好喝好,工作顺利!”
随后仰头饮尽,这种痛快豪爽,让众人开始无忧无虑地大快朵颐。
饭已经开吃了一阵儿,苏木的饭店才送来了烤全羊,因为塔拉夫妇没有做烤全羊的时间和条件,领队便提前在苏木定了烤全羊。
拆掉保温包装,肥嫩的羯羊乖乖地趴在木盘上,羊角上系着红绸,好像待揭盖头的新娘。哈哈,这可真的是待宰羔羊啊。陈诚意暗想。
塔拉大叔端起马奶酒向大家致意,主持一个简略版的“开羊”仪式。剧组的男主角陈诚意和女主角李丽诗作为宾客代表,接受主人的礼敬。
塔拉大叔端着蓝色的哈达嘎和盛满马奶酒的银碗,陈诚意双手捧接过来,为着要饮酒,他便将哈达嘎转交给身旁的赵攻玉。随后端着银碗,按照领队的提示,用无名指蘸了酒,一弹以敬天,二弹以敬地,三弹摸额头以敬祖,然后将马奶酒一饮而尽。丽诗不胜酒力,便喝了一口以表心意。
陈诚意按照要求,用刀子在羊身上划了个十字,大家便算正式开宴了。
抛开烤全羊,整顿饭更像是barbeque,烤羊肉串,烤板筋,烤土豆,烤韭菜,配上啤酒,肆意洒脱。陈诚意明白领队的用心,他是想让年轻人更随性自在。未几,领队,牧民夫妇,牛师傅等“中老年人”便离席,回屋攀谈了。
年轻的队员们,演员们,其他的一些工作人员,仍在进行愉快的夏日派对。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陈诚意远觑着赵攻玉,后者正安静地站在炭炉前,专一地对着手下的食材和炭火,遗世独立,胸中有千壑,豁然自得的样子,悄然间令陈诚意怦然心动。
炉前的赵攻玉,只是琢磨着千万别烫着手,却不知道她已经成为那个人眼里的风景,谜一样的风景。
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儿好玩儿,有意思,跟她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她是开朗的,活泼的,可是现在又发现她是极其安静的,正所谓疾如风,徐如林,三分清纯而不做作,三分聪慧而不狡诈,三分亲和而不逢迎,再加一分羼有小虚荣的稚气,此人品来便有十分的兴味了。
只是不知缘何与她这样熟悉,不知她还有多少未知的乐趣,不知她的过往曾经,陈诚意愈发入迷,就像读一本奇书,很想快点知道结局;又像解一个谜,盼望着赶紧揭开谜底。好在他明白,欲速则不达,故事要慢慢读,九连环一样的谜,须得一步一步解开。
琢磨着别烫手的赵攻玉,却不了解他这番千头万绪。她常常自以为城府颇深,完美地适应着都市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可她并未意识到,很多时候,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也正因此享受着这份不知不觉的简单和快乐。
在场院灯如昼的晚上,在逼退乌云、星月交辉的夜空下,在热闹非凡的朗朗笑声和酣畅淋漓的动人歌声里,赵攻玉专心得仿佛置身万籁俱寂。以至于当她听到隐隐传来的猫叫声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丽诗从工作人员手里抱过一只猫,这只猫是她的新宠,这一亮相,便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
原因在于,这是一只名贵的斯芬克斯猫,穿着鹅黄的小衣服,这种猫的特点是身上无毛,皮肤的褶皱,湛蓝的大眼睛,小羊皮一样的手感,温柔的性格,使得它比普通的猫好撸十倍,就像一只温暖又新鲜的水蜜桃,赵攻玉站得虽远,也忍不住想扑上去蹂躏一番。
陈诚意捕捉到了这一份喜爱和渴望,在众人的三分钟热度结束后,他便抱了猫从喧闹的餐桌旁走过来,试图把猫交到赵攻玉的手里。
赵攻玉先是伸出了手,意欲摸摸它的头,但想到斯芬克斯单薄的皮肤,又敏锐地缩回去:“入夜了,我手凉,怕它冷。”
陈诚意把猫捯到一只手里,另一只手腾出来,一把握住赵攻玉的指尖。
“这样就不会冷了。”
一股暖流从赵攻玉的指尖散布到全身,随之蔓延的,还有莫名的悸动与紧张,慢慢地,一点点地,涌上心头。
[1]原句出自金庸小说《天龙八部》。
[2]内蒙古特有的乡级行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