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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的苦寒是年少轻狂的容一归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为什么会选择来到没有盼头的边关呢?
容一归听着沙墙外呼啸而过的野风,抬头看着破烂的房顶,自问道。
可能是因为迟覆的几句话,也可能是阿爹的遗愿吧。
那年上元节之后,珉帝蓦然缠绵病榻,没多久就身死了,迟煜身为太子艰难登基。朝野上下包括她爹,都忙得焦头烂额。她自认不沾边,便又做了迟覆一年的伴读,直到……
平定江南叛乱的父亲回京,在京城大门前以是被突如其来飞来的一箭折中眉心,血溅当场。
他为这片土地奉献一生,戎马一生——临了,归了,却毫无戒备地死在自己人手上。
正巧那天是她出宫回府的日子里,她在京城十里长街上挑看饰品,听闻阿爹归来,急匆匆跑去迎接,不料撞见的就是容天浩身死的悲烈场景。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在她耳旁失去了声音,如濒死的人一般,她没有力气说话更没有尖叫,只是颤抖着手,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把那支钉在阿爹额头上的屈辱的箭生生折断下来。
“天浩大将军,哦不,罪臣容天浩,私通匈奴,祸乱朝纲,以下犯上,有篡位之诡心,左丞相宁征卿奉皇命,特此前来诛杀!”宁征卿从十里长街的起始,一步一步地踏来,一字一句,吓得百姓纷纷逃散。
容一归扭头,听不清宁征卿在说些什么,她只是盯着男子,眼神之幽黑深邃,望来毛骨悚然,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宁征卿,你不会得逞的。”
“哦?罪臣之女有何高见?说来让老夫听听。”不惑之年的宁征卿一身绛紫锦袍,虽然贵气却掩盖不了衣帛下的肮脏,“老夫倒是不知道,你们将军府,少了容天浩,还有谁能成气候?”
“阿归……”容天浩微弱的声音让容一归骤然恢复了听觉,她攥紧了容天浩宽大粗砺的手,道:“爹,我在。”
“带上你祖父,你们快些走,别管我……”容天浩说着,逐渐涣散的眼神飘向远处,“原来,君要臣死,臣真当不得不死。”
容一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发现长街尽头处,明黄色的车舆稳稳地停在那。
不,阿爹,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偌大的将军府,除了你,就只剩下祖父和温吞的娘亲啊。
容一归怎么也没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曾和当今圣上迟煜谈笑风生,言及家国志向。转眼就成了诛父之仇。
车舆内的那人定是看到了容天浩身死,已达目的,便施施然地起驾按原路返程,对于身后引起的一片混乱动荡视而不见。
容一归从地上一边捡起父亲被刺翻下马时滚落在地上的银白色的头盔,轻轻拂去上面染上的土灰,郑重地,虔诚地,戴在了容天浩的头上,箭羽留下的洞口被掩盖住,一切好像都没变。
父亲,还是那个威武霸气、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还是那个曾经让她骑在肩上逛遍京城大街小巷、一板一眼教她舞枪弄棒的阿爹。
略略不同的是,现在的父亲为了家国天下忠贞肝胆实在太累了,他要多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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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也是容一归第一次对迟覆发脾气。
她浑浑噩噩回到竹绍殿,正对上迟覆在吹他精心做了好几个时辰的竹笛。那声音婉转动听,清亮澄澈,却平白让她添了莫大的火气。
“玩玩玩,迟覆!你不求上进,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好下场!”容一归赤红着眼,一把折断了他的竹笛扔在地上,“你的好哥哥,居然让宁征卿那个王八蛋杀了我爹!我爹他做错什么了,要这么不给他活路……不给他……”
迟覆完全定住了,那双好看的黑眸愈加深邃,他的一言不发让本怒火中烧的容一归逐渐冷静了下来,良久,他默默然蹲下身子捡起竹笛的碎节,轻轻放到容一归手心:“我,其实想过现在的局面,也想过入朝,但是……”
但是我怕我保不住你这个傻姑娘。
一旦入朝,他锋芒毕露引人窥伺,被受伤身死都没关系,毕竟从来没人怜悯过体贴过他,他在这世上活得没有意义,更遑论是出现人来护他。因此在他没有丰满的羽翼之前,不想入朝给容一归带来可怕的危险……
那时他没想到,不管他自愿参不参与云波诡谲的朝堂,也迟早得被卷入。今天身死的是立下汗马功劳功高盖主的容天浩,那明日呢?
“我曾听阿爹说迟煜广招暗卫帮他做事,我明早就去。”容一归丢下这句话,就扭身进了房,锁了门。
迟覆滞愣在门外说不出话,温润的脸上黯淡无光,一只手轻放在殿门上,浓厚的哀伤慢慢地笼罩了他和中庭内所有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