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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城,毒狼台。
制毒室中,郑硕谦立在一张桦木桌旁,眉头紧锁,正在进行半血毒配置的最后一步,将屠夫草提炼成汁,使它恰好与其余药材融合。这屠夫草极其珍贵,除了毒狼台先祖珍藏的几株外,也只有天蛇山还长着一些,他用的便是这毒狼台剩下的最后一株,他用毒滴管小心地滴加着,平时臂力极好的他竟也开始手抖了,眼看着屠夫草的汁液就要撒到瓶边,一切就要顾亏一溃了,忽然他的手臂又稳了下来,就像无形中有一股力量似的。郑硕谦暗暗叹了一口气,将毒瓶封好,小心翼翼放在冷却室,待毒汁彻底融合冷却后,再放至炼丹炉。而这炼制丹药也十分讲究,不可用法术护着火炉,更不可施法提速,必须亲自守着火炉,用小火给这炼丹炉持续加热十二个时辰,这毒药方才可以发挥出它实际的药效。
第二天清晨,这毒药终于制成了。郑硕谦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回房休息。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郑硕谦应了一句。
一女子脚步极轻从门外进来,这女子一身红衣束身,看长相就像个世家的小姐,清爽大方,但气质却又带着几分不屑,所以给人一股生人勿进的感觉。这女子是郑硕谦手下最为得力的助手,名唤阿寇,因武艺高强,做事很靠谱,所以常被郑硕谦带在身边。
“查的怎么样了?”郑硕谦看向阿寇,淡淡问道。
“少主。”阿寇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我去苍山一带打听了一番,听当地人说,天蛇山最近要招一批外门弟子。”
“当真?”郑硕谦有些激动。
“嗯,天蛇山专门下来贴了告示,应该不会有假。”
郑硕谦轻笑:“阿寇,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也去试试。”
“少主也要去?”阿寇疑惑道。
“嗯,我有些事要去天蛇山办一下。”
“什么事?”阿寇又疑惑了。
“试毒。”郑硕谦淡淡答道。
“试什么毒?”阿寇更加疑惑了。
郑硕谦看着阿寇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奈笑道:“这位寇小姐,到底谁是少主啊,把你这刨根问底的毛病改一改,好吗?如果不是和你一同长大,我可能会怀疑你是天蛇山派来的卧底。”
“哦,可少主你以前还说让我不懂就问,少主的心思真难猜。那下次我不问了。”阿寇傲娇道。
郑硕谦突然想起阿寇之前做过的事:一次,郑硕谦偷偷溜出毒狼台吃酒,他看阿寇体型与他相差不大,就让阿寇穿他的衣服,再施了个障眼诀,帮他跟师傅打个掩护,半个时辰后他就能回来。可万万没想到,当他的师傅发现她不是郑硕谦,并把他的障眼诀给破了时,阿寇居然说:“师傅,您认错了,我就是硕谦啊,您眼睛花了,半个时辰后您再过来看看,说不定就好了。”他师傅简直哭笑不得。虽是没罚阿寇,却让郑硕谦抄了整整五十遍《毒狼台药传》,说是他欺负阿寇单纯。
还有一次,毒狼台围猎大会。郑硕谦不擅长狩猎,也不喜欢这种竞技的感觉,就跟师傅说自己病了,还开玩笑说:“总不能让阿寇去吧。”可她没想到,阿寇居然真的替他去了,这次倒没硬说自己是郑硕谦,而是以一人之力杀光了整个狩猎场三分之二的猎物。你说她杀便杀了,居然杀完后还不把猎物上交到膳房,与大家共享,而是带回了府,说是要给郑硕谦补补身子。这么一传,江安城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毒狼台少主的手下武艺高强,由此便推出毒狼台少主武艺更加深不可测的传闻来。郑硕谦没了法子,又不好怪阿寇,毕竟是自己没与她说清楚。可他这人又好面子,害怕大家发现他不擅武功,只好日日苦练,最后竟也练到了与阿寇差不多的水平。经历了类似的种种事后,最后郑硕谦也悟出了个道理:让阿寇做事前定要与他交代清楚,骗谁也不能骗阿寇。
想到这,郑硕谦连忙道:“罢了,你还是多问问吧,问问好。”
郑硕谦说完正要走,阿寇又说:“所以少主要试什么毒?”
郑硕谦转过身,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好了好了,告诉你吧,我要试的是半血毒。”
阿寇紧了紧眉:“半血毒?少主成功了?”
“目前还不清楚,需要试毒。”郑硕谦冷静分析。
“少主,我可以。”阿寇顿了顿,认真道。
郑硕谦看了看阿寇,浅笑道:“你忘了咱们毒狼台的规矩了,自己制的毒自己试。”
阿寇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退了下去。郑硕谦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半血毒毒性生猛,是他的师傅留下来的,只是当时还只是有个配方,连他师傅都不知道这半血毒真正的药效如何。其实你们可能会疑惑,为什么要去以身试毒。世间万物,有毒药便有解药,这是常理,因此构成了万物循环。但其实毒药也是解药,以毒攻毒,这是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
就说这半血毒吧,由几十种稀有草药调配而成,毒性十分强烈。理论上它可以将人身体中一半的血液排出,寻常人喝下它若三个月内找不到解药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可如果这人身中剧毒,半血毒就有可能救他的命,它能将人体内的毒素凝聚在血液中排出,因为毒素的增加,排出血液的量就会减少。但这只是理论上的,不能保证这人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因为毒性发作或其他客观因素而亡,所以这就凸显了试毒的重要性。
至于为什么郑硕谦要去天蛇山,这就要说说天蛇山世代相传的毒血了。天蛇山的先祖和那一辈的老人当时因受到奸人陷害,一族人身中万毒蛊,这万毒蛊在那时被誉为毒中之王,当时的人们并未找到过它的解药,所以一旦有人配制出这种毒药,就会被封个“制毒圣手”的称号,最重要的是许多门阀世家都会出重金购买,可以说,只要能配出一瓶,就可保你一家人一生荣华富贵了。但它也是属实难配,有许多制毒师穷尽一生都没能将它配出。据说当时配出此毒药的天底下不过寥寥几人。而当时人们得知天蛇山一派身中万毒蛊时,都以为他们会灭门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门主居然在最后时刻配出了万毒蛊的解药,不仅解了这毒,还让当时所有的族人的血液中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毒,这种毒不仅使拥有它的人功法大增,还几乎百毒不侵,但除了体内拥有这种毒血的人外,其余人只要喝下就会使这人的五脏六腑一一腐烂,最后全身溃烂而亡,除非能让拥有毒血的本人将体内的一半毒血传给中毒之人,其余别无他法。这种毒血还会因血脉传承,不过因为传承了太多年,渐渐地当时那批族人的子嗣身体中含有的毒血毒性也就没那么强了。不过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当时的天蛇山门主。她传下来的子嗣体内的毒性不仅不减,还越来越强了。
而这天蛇门毒血的存在,也确实成为了众多门派最大的忧患。即使他们大多数人体内的毒素都有所衰退,但也只不过是毒性强不强的问题而已。这些年来各大门派也一直有派人调制这毒血的解药,可从未有人成功过。
这也就是郑硕谦要亲自去天蛇山试毒的原因了,他研制这半血毒已有五年了,为的就是能解了这天蛇山的毒血。不仅因为天蛇山是毒狼台最大的对手,更因为他的师傅。郑硕谦五岁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母亲了,而他的父亲也在他母亲把他们俩抛下一年后隐居了,把毒狼台交给了郑硕谦的二叔,也就是毒狼台的副门主打理,整整十年,不见踪迹,郑硕谦已经快忘了他父亲的模样了。郑硕谦的二叔是个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的人,在郑硕谦的印象里,几乎二叔从未夸过他,也从未对他笑过。不过还好,有他的师傅。郑硕谦的师傅是个修仙的道人,被世人称为“松云真人”。从小郑硕谦就是被他师傅带大的,跟着他的师傅练武,制毒……但两年前,他的师傅说要去天蛇山采药,便再没回来过了。
大家都传他的师傅凶多吉少了,可他不信。所以,他接下了半血毒研制的担子,整日泡在制毒室,还一直让阿寇打探天蛇山的消息,为的就是一定要找到师傅。
郑硕谦走出制毒室,进了毒狼台的主殿,此时,郑硕谦的二叔正在处理一些毒狼台的杂事,看到他进来了,道:“不在你那制毒室呆着,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郑硕谦的二叔名唤郑道远,活到这个年纪仍未娶妻,膝下也并无子嗣,所以对郑硕谦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只不过郑道远此人思想比较传统,一直相信“不打不成器,不骂不孝顺”这老一套的思想,从小对郑硕谦就十分严苛,定下了一堆家规。譬如:食不言寝不语,今日事今日毕,与人有约要提前半个时辰到达,见到长辈必须行礼,与长辈谈话时不可玩笑,不可欺软怕硬,不可与女子出手等等。郑硕谦这人吧,吃软不吃硬,从小便把这些当耳旁风,二叔越不让他干什么他便越要干,所以与他二叔的关系并不好。
郑硕谦恭恭敬敬地对他二叔行了个礼,郑道远瞥了一眼:“你有事找我?”
郑硕谦也不隐瞒:“二叔,我要去趟天蛇山。”
郑道远抬头,眼神略显惊讶,顿了顿,才道:“不行,这事没得商量,我知道你不相信你师父已经死了,但我们毒狼台派去找的人无一人回来,这你也知道,你是我们毒狼台的唯一的子嗣,是毒狼台的少主,天蛇山太过凶险,你不能以身试险。”
“二叔,我不只是为了师傅,还有毒狼台,我已经配置好了半血毒,不管能不能解那毒血,我都会试一试,这是您立下的规矩,自己制的毒自己试。”郑硕谦难得这么认真。
“你不要拿我立的规矩压我,当年你父亲把你交于我抚养,不管你今后是否有一番作为,我都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好了,此事不必再提。”郑道远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说罢便走出了主殿。
郑硕谦没再劝他二叔,因为他心里早已经有了计划:他会在明晚趁天黑逃出府。
可他小瞧了他二叔,郑道远早已经把毒狼台上下封死了,连食物都准备了一个月的,为的就是熬到天蛇山外门弟子选拔赛的结束,这样郑硕谦就算想去也没了法子。
郑硕谦看他二叔为了防止他用法术逃走,连结界都设了好几道,实在是后悔为何非要告诉二叔,现在连走都走不了了。
眼看着天蛇山外门弟子初试的日子就要到了,郑硕谦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无法破这结界。既然无法强攻,那便只能智取了。他先是老老实实在家中呆了几日,使门口的侍卫们放松警惕,然后吃下了自己配置的毒药,这种毒其实毒性并不强,但表面看却像是身中剧毒的样子,寻常的郎中根本无法判断出来。然后让阿寇去请他二叔来,说他服下了月侵毒,要自杀。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二叔对制毒一直不太擅长,这次也以为他不甘心,服了毒。于是连忙派阿寇带人出去请郎中,这一出去自然要解开结界了,而郑硕谦便趁着这个时机,使了个瞬移诀,出了府,与阿寇汇合。等到郑道远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知道郑硕谦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便不会再改,所以便没派人去追了,只叹了一口长气,摇摇头。
此时,郑硕谦已经和阿寇快马加鞭到了江安城外。郑硕谦回头看了看城门,心道:“下一次再来,会和师傅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