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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独说王公正与林丹青,莫不是她二人更得小先生欢心。”
余象先听闻装作一怔,表情里有种惊诧:这种话怎么会从你嘴巴里面说出来。
他看向这位打扮很精细,但又一点都不落俗套的体面佳人,马上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是那种我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有没有钱的贵人。
“小姐姐的话,让人好伤心,岂不闻声东击西乎。”
全场为之一顿。
马上,闻雀小筑内就传出一阵明媚的笑声,这种笑声要是出自男人,往往会伴随一句:今晚全场消费我买单,大家随便玩!
你看,不光这位贵人小姐姐被逗笑到体颤,就连之前的王苾和林妙真也合不拢嘴,为对方那眉宇间的委屈而发出姨母般的笑声。
谁都知道他这是在左右逢源,但正经人来草堂寻的就是欢,作的就是乐,能雨露均沾又不引来雷霆是大本事。
这让跪坐在旁等听吩咐的少年好生羡慕,心中生出草根当如是的崇拜。
不过又有点疑问,小先生向来不是这种亲民的风格,倒不说高高在上,只是过去看上去总没有人气,像个精致的木傀儡,让人生出少点什么的感觉。
现在,是想开了吧。
“若非他是你南尚仪的人,今晚我可要带回去了。”
啥?
谁的人?
余象先陡然一惊,顺着贵人小姐姐的目光看向那个由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娇小女子。
她是真的娇小,像个小萝莉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人带出来过六一儿童节呢。
可再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她本就居中而坐,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不会让人觉得冷傲,言行举止也比其他三女要显得恪守和严谨,是那种常年接受某种高等礼仪,才产生出来的自然体态,与王苾那种一看就很商业的坐姿对比,有着浓浓的体制味道。
余象先刚想进一步回忆对方的身份,就听到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跪坐在外的少年离座而起,正准备出去训斥那些不长眼睛的家伙,然而,刚卷帘走出的他马上就蹭蹭蹭地后退回来,像撞了堵墙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被黑影笼罩,而黑影的来头,是一个全身穿着红甲,身后背着柄巨剑,好似尊铁塔般的壮——
等等,不是壮汉,是壮娘!
少年吓了一跳,作为了解余象先的贴身男仆,他瞬间想到一个很久没有出现的人。
“见,见过穆——”
“穆大人,小余儿正在接客,您这样不合规矩——”
少年心有余悸地跪下请安,后面追着赶来的草堂小爸爸也焦急劝阻,但铁塔一般的红甲军娘却完全不把两人放在眼里,铁面具下是一双更冰冷的眼睛,直视着笑容还挂在脸上的余象先。
那表情,像是捉奸在床。
什么情况?
空气中的突然不流畅,让余象先有些窒息,这眼前的铁塔就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脑子里顿时涌现出各种零散的记忆和复杂的情绪,竟然是不知惊喜多还是羞愧多。
像大多数海王一样,自己一时间无法判断与这位的真正关系。
场中的三女倒是露出看热闹的表情,显然对两人的关系都是有所耳闻的,说不定早不来晚不来,今日突然光临闻雀小筑,并非寻欢作乐那么简单。
“我和你说过什么。”
面具下的声音同样和她背上的剑一样有压迫力,沉重的脚步同时刮动着铠甲上的鳞片,磨得人心颤。
余象先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看对方一步步地在朝自己走来,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换作前任来表现,肯定会一反常态地咆哮,因为在记忆里有过相类似的场面。
“你不要动了,你这样挺吓人的。”
这是余象先的真心话,自己的大腿看起来还没对方的手臂粗呢,更别说对方的背上还有一柄巨剑,随便一劈,就能够把自己上下两头都分个半。
红甲军娘果然不动了,目光也从余象先的身上挪开,扫向在座的四女。
“你们又是什么人。”
“砚山书院,林妙真。”想要一尝小先生滋味的林丹青可不惧她。
“和清商会,王宓。”王公正迎面一笑,也无怯色。
“萧家,萧蓉蓉。”贵人小姐姐果然身份不凡,是一位世袭的公女。
“南杏。”
红甲军娘的目光一顿,最后停留在这个看着最人畜无害的小萝莉身上。
未成年人也来鉴草?
错了,这是春官府大司乐的亲女,在平京都大街上随便一打听都能知道她的来历。
而且草堂就是由春官府的大司乐直接管辖,所以这个叫南杏的少女,说她是草堂的主人,也不会有人吱声反对。
“穆雪弓,我怎么听说你家将军的绯云军才到细柳城,你作为她的下属,私自跑回平京都,可知罪。”
南杏的声音与她的身体不一样,慵懒的御姐范,里面暗藏了某种信仰之规,能够将人震慑和约束,有种言出法随的既视感。
春官府掌管国家五礼,文道中的仪艺是进入春官府的必选修法,南杏作为大司乐的亲女,自然会女承母业。
“原来是南尚仪。”
红甲军娘的穆雪弓眼神睥睨,并没有受到她的仪音影响,反问:“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话,要是尚仪身份,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不嫌失礼。”
“穆雪弓,你好放肆!”
公女萧蓉蓉显然被穆雪弓的无视给冒犯到了,一拍桌,怒斥:
“搅了本君鉴草的雅兴,还敢在本君面前大言不惭,别以为此次出征立了点军功就了不起,在我等眼里,你姓穆的还什么都不是,别给脸不要脸!”
突然间就被靠边站的余象先很忧愁,理智告诉他,这种情况不该吭声的,女人吵架嘛,聪明的男人都是有多远避多远,你越带着理去,就会变得越没理。
但男人的自尊心又容不得自己被当作争风吃醋的道具。
穆雪弓目光突然一冷,铠甲上隐隐透出红光,这些都是敌人的血,被铠甲吸收后用作温养,能够提高战道修习者的血气。
她把手伸向后,握住背上的巨剑柄,把它拔了出来。
这个动作让场上的人顿时紧张。
“你——你想干什么?!”
萧蓉蓉不相信她敢动手,但不相信归不相信,与身体的诚实无关。
“我从前想不明白,像萧公女这样的人家,要什么男人没有,偏喜欢出来寻别人的草,直到这次随牧将军出征鹿女国...”
穆雪弓边说着话边提着剑走向萧蓉蓉,后者连忙随着她的进逼慌忙挪移,直到被墙壁顶住,退无可退。
“果然是天下无敌的绯云军,本官今日算是见识了,连个千兵主都敢以下犯上,不知道牧将军这次挟大胜而归,要不要朝堂诸卿九十里外迎接呢。”
南杏的话像把小刀子似的,一字一字地磨锋利,不光是为了刮人耳骨,连带着要诛人心。
这是她的地盘,萧蓉蓉是她请来的客人,哪有做主人的眼睁睁地看着客人出丑。
草堂的护卫闻声而来,这是一群体格壮硕的女侍卫,但在全身披甲的穆雪弓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
噌——
大剑没入地板三寸,像给人立了块墓碑。
穆雪弓居高临下地看着不再有半点尊贵形象的萧蓉蓉,淡淡道:“不用怕,我只是想和萧公女分享一个新领悟的道理,原来这女人的欲望,都是随着她所处的位置逐渐变高的,鹿女国的后宫中有秀草三千,但鹿女帝还是不知足,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寻找天下名草——”
“萧公女觉得,自己比之白幼微如何。”
萧蓉蓉强忍着内心忐忑,脸上倨傲道:“鹿女国虽亡,但她白幼微好歹是千乘之国的君主,我萧蓉蓉自然是比不上。”
她慌归慌,可不傻,要是自己说什么白幼微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恐怕第二天朝野间的舆论就能够压死人。
对于这种挖坑套话的小伎俩,萧蓉蓉打心底里瞧不起,连带着再去看面前威胁自己的红甲军娘,也觉得对方就是在虚张声势,只能欺负自己这种性情单纯的小白兔。
穆雪弓点头,不知道是在夸她有自知之明,还是表示你的确不如白幼微。
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场上刚缓过口气来的众女又把心悬到了喉咙上。
连最端得住场面的南杏在听闻后也背脊发凉,好像有只蚀骨之虫钻进了心里,让她异常的烦躁和不安。
“萧公女妄自菲薄了,我觉得你们两人活着的时候挺相似的,就是不知道死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白幼微就很不体面,我绞死她的时候没经验,把地板给搞脏了,最后只能把人挂在皇宫的大梁上,在她的三千秀草面前...”
萧蓉蓉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这女人是疯的!
早知道这样,何必要来趟这口子浑水,家里的男人他不香吗!
哪怕是自认为放荡不羁,无所谓这世俗看待的林妙真,也不敢说自己有这样勇气——不,这不是勇气的事,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在王苾王公正的认知里,在这个刑不上王公贵族的诸侯时代,这样的行为,显然已经超纲了。
“穆——雪——弓——”
所以南杏强忍着颤抖的身体,咬着牙,抑制住自己那颗意欲发狂的心。
如果穆雪弓口中的所作所为,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种行为上的威胁,那么在她南杏这个春宫府大司女的接班人,大岚女国礼教维护者的眼中,这就是赤裸裸的挑战。
再上纲上线点,这就是大道之争!
“我要参你!这次就是牧叶蓁回来也保不了你,我南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