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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七夕节的时候,谢陌已经满了三个月,便带着阖宫的人拜月乞巧。大公主萧蓉已经告病有几日了,谢陌遣人去看望她。人去了却从安插在萧蓉身边的人那里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杜翩翩昨日服了洗胎药。
公主的侍读服洗胎药,这是一件可以称得上是秽乱宫闱的丑事。可是关键是,这个男人是谁。
妞妞看姑姑的脸色发白,劝道:“姑姑,兴许……”
“兴许不是你姑丈?不然是谁,侍卫不能单独近前,太医不到一定的年纪不能给后宫贵人看诊。而树人院那些少年,也无法进后宫,能进来的不过是暄暄那等小孩儿。她既然是在宫里服洗胎药,必然是在宫里做下的丑事。在公主身边,什么人能做到这样的事?公主的宫中,还能有旁的成年男子?”
妞妞想了想,还真是姑丈的嫌疑最大。
“姑姑别气着自己,您是双身子的人。这样的消息该是绝密才是,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打探到了?姑姑安插的人在公主近身么?”
“没有,那丫头多疑得很。还能是什么原因,人家有意让我的人探知的呗。是我大意了,前些日子杜翩翩满了十四周岁,我本发话让她回家待嫁的。可大公主偏巧生病了,太医正说病得还不清,大公主病中拉着她的手,我便让她留下再照料几日。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昨日正好是去探望过大公主的病的。”难怪昨晚就没回来呢。今天一整天也没见到人。
谢陌觉得有些不舒服,脸色愈发的苍白,妞妞担心出事便做主召了太医。
太医正很快就亲自来了,把过脉说是一时岔了气所致。
“娘娘,要少思少虑好生保养才是。”
“知道了。有劳你了,下去吧。”谢陌有些倦怠的道。
煜儿跑去看二姐姐和宫女们投针乞巧去了,这会儿刚回来。看到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又来了,便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这个老头儿明明是几天才来一次,昨日才来过的。
“四皇子,娘娘有些动了胎气,所以召臣来看看。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煜儿咚咚咚的跑进去,看到母后由大表姐陪着躺在床上。
“母后,你怎么了?”他爬到床上担忧的看着谢陌。
“没事儿,煜儿不要担心。今天好玩儿么?”
“好玩。母后真的没事么?你脸白白的。”
“真的没事,煜儿不放心的话,今晚陪母后一起睡吧。”
“可是父皇不许。”
“不必理他。”
萧槙也听到谢陌动胎气的消息了,搁下朱笔,“可知是为了什么事?”一直都好好儿的,总不会突然就动胎气了吧。
郑达想着方才打听来的消息,斟酌着说:“之前皇后派人去探视过大公主。”
萧槙的脸色陡然变了,“蓉儿她跟陌儿说了?”
“这个,奴才遣人去问,似乎皇后娘娘在大公主身边安插了人。皇上,现在要怎么办?”
萧槙黑着脸看向郑达,“你怎么做事的?”
“是奴才的过错,可当时只有杜小姐在场。”
萧槙颓然坐下,手撑着头,“不用说了,是蓉儿故意让陌儿知道的。现在谁在皇后跟前?”
“魏国公夫人还有就是四皇子了。”
“太医正来了,你去问问皇后的情况。”
“是。”
萧槙坐了下来,细细回想昨日之事。他本是去看长女的,因为听说她的病有些不好。可是去了却没见到本人,说是心情烦闷出去走走。而杜翩翩则是因为劝阻吃了挂落,额头上还被萧蓉拿东西砸了个红印子出来。
杜翩翩时常的劝了蓉儿学好的事他是知道的,也说过谢陌的人选选得好。去的时候她正在由小丫头擦药,匆匆带人迎出来,告知自己公主出去散心了。
他便随口安慰了杜翩翩两句,心头还想幸好蓉儿力气小没砸破头。不然一则对大臣不好交代,二则骄纵的恶名也就传出去了。接着便问起萧蓉平素的一些行事来,说起来,他虽是父亲但日理万机,对儿女的关注毕竟是少了。
想起谢陌说的‘翩翩绝颜色’,便多看了她几眼。但他一向自傲于自己的自制力,除了前些年在谢陌那里失控过,还从不曾有过。可是昨晚怎么就把那同自己女儿年岁相当的小姑娘抱上了床呢?后来还差点被回来的女儿当场撞破。
他怎么都不该才是。一则是谢陌现在怀着身子,如果知道了定然是会不依不饶的,出了什么事那就是终身憾事;二则,他怎么可能在女儿的宫中寻欢,对象还是她的伴读?可是事情偏偏发生了。他派人查还怎么都查不出来。难道憋了两个月就可以令他色令智昏了?
那个杜翩翩,的确是绝色。可他又不是没见过能与她比肩的美人。他见过不少,内里也有数人是超过她的,也不曾如此过。
她整个过程都很配合,在他夺了她的清白之身后,还向他倾述了内心深藏的钦慕,说她也没想到真能有承恩泽的机会。而萧槙却是惊骇的察觉身下之人是她。而不是他迷糊中以为的同谢陌的一场春梦。话说这样的梦,他近来是做了不少。
当时萧枫回来,萧槙慌乱之下,只能先避开。他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责问她的伴读是不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回来以后为了免除后患便让郑达端去了洗胎药。沐浴更衣后也没敢回去坤泰殿,只打发人去说要在乾元殿看折子,不过去了。谁知道蓉儿和陌儿素有心结,竟然故意的让她知道,害得她动了胎气。
郑达掀帘子进来,“皇上,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岔了气。只是太医正说,看娘娘的面色还是气怒难平。”
萧槙进退两难,此时去请罪吧,谢陌定然是更加的火大。可是就这么拖着吧,也不是个事儿。
“真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郑达为难的摇头,“昨天公主一回来,您就离开了,奴才等当然也只能跟着离开。回过头去查,哪里还能查出什么来。”再说了,皇帝没表态,他也不敢随便就跟大公主过不去啊。
按说那女子的颜色谈吐,颇有动人之处。他之前见皇上和杜家小姐相谈甚欢,如果要勾引应该也无须用药催情才是。可是转念一想,皇上就算是想趁着皇后有孕临幸人,那宫里也还有名正言顺的宫妃,至不济还有那么多宫女呢。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自己女儿的地方做出那等事来。而且,公主回来的也未免太是时候了。难道,皇上这回是让大公主给算计了?
眼见皇帝颇有羞恼之色,知道他怕也是在为自己被女儿算计了心头过不去,便不敢再说什么。
“蓉儿她,才十三呢。”萧槙呢喃,“你看那个杜翩翩是同谋,还是也被蓉儿利用了?”昨夜那少女动情的倾述不是假的,这两种可能都是有的。
“这个,不好说。皇上,此事要如何善后?”皇后已经知道了,而杜翩翩也不是无根浮萍,她也是杜氏嫡女。而且不久就要嫁给兵部尚书魏浚的儿子了。可如今清白已失,皇上如果不闻不问,那杜家和魏家都会心存怨怼。即便不敢宣之于口,但是心头总是过不去。而且,大公主既然弄出这么一出事,就不会任由事情湮没。不然,也不会透露给皇后知道了。
“蓉儿她,入魔了!”萧槙恨声道。
小六子在外道:“皇上,大公主带人去看望皇后去了。”
“她还要做什么?”萧槙豁地站起来,“来人,去把大公主……”不行,皇后召了太医正,她作为女儿去看望是应该的,自己要用什么名义阻止她。而且,为了不惊动人,他也还没有动萧蓉身边的人,只让人看着。可没想到谢陌居然在那里安插了人,今日派人去探病便把消息带回去了。
“皇后见她了么?”
“贤妃娘娘,昭仪娘娘,还有别的娘娘,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二公主闻讯都去了,娘娘只让宫女出来打发了。至于大公主,还在路上呢。”
“走!”萧槙袍袖一挥,直接往外走。难保谢陌不会见蓉儿,到时候蓉儿再说些话把她气着了,就更不好了。
萧槙赶到的时候,萧蓉已经进去了,正在和谢陌说话。他进去,里头的话音便断了,可是还是可以看到萧煜气鼓鼓的瞪着长姐,见到他更是跑过来告诉他:“大皇姐对母后不敬!”
萧槙瞥了一眼,好歹没把杜翩翩带到这里来。
“四弟,你可不要胡乱告皇姐的状。母后身子有不妥,皇姐是带病来探望的,说的也都是劝母后好好保养身子的话。”
“你出去!”萧槙沉声道。
萧蓉福身道:“儿臣告退。”
萧槙的眼扫过来,床边的妞妞福福身,然后蹲身对煜儿道:“四皇子,咱们出去吧。”
萧煜看看床上的母亲,又仰头瞧瞧喜怒难辨的父亲,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可他小孩子想不到太多。只想着这几日没见父母拌嘴啊,难道是在他没看到的时候拌的。父皇这是要哄母后,所以把人都赶出去?之前他见过几次父母吵了嘴,过了身父皇又来哄母后,就是这个表情。
见表姐的手递到面前,他乖巧的把自己的小手伸进去,“儿臣告退。”
只是,方才大皇姐说的倒都是劝母后保重身子的话,为什么母后会气得来身子发抖呢。他挨在她身边,都感受到了。虽然他不明所以,但母后是听了大皇姐的话才会那样的,所以,肯定是她把母后气着了。
妞妞看他小小的眉头皱着,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头叹口气,皇帝姑丈在她心底是有特殊位置的。可如今他居然在姑姑怀孕之时临幸大公主的伴读。
妞妞招手叫了人来,让坤泰殿的女官出去吩咐人到国公府报讯,今晚她要留宿坤泰殿。
众人都知道皇后很喜爱这个侄女,是以立时便照办了。妞妞便带了煜儿回他自己的寝宫。
“大表姐,母后是怎么了?皇姐怎么气她了,孤怎么没听出来?”
“你还小呢。”
“孤不容人欺负母后,别说皇姐,就是父皇也不可以。”
“嗯。那四皇子快快长大吧。”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靠不住,只有自己生的儿子才靠得住。
煜儿郁郁的说:“这个又由不得孤。”
谢陌得到回报,知道妞妞留下,亲自在照看煜儿,便也放下了那一头的心。
“臣妾要休息了,方才太医正也说了,并无什么大碍。皇上回去吧。”
“陌儿,我……”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我还没有想好之前,你别再冒出来。”谢陌翻身向着里侧。说实话,她现在心头真是乱糟糟的,没有一个头绪。可是,真的是半点不想看到这个毁诺之人。
“陌儿,我不是有意的。你想一想就知道了,我干嘛要去碰蓉儿的伴读?她就是再美,我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来。这宫里多的是女人。”被人算计了,萧槙真的是恨极了。即便对方是他的亲闺女,他不能杀了她,但他也不是能让人白白算计的。更何况,这后面恐怕不只要恶心一下谢陌那么简单。
谢陌猛地做起来:“我没有提醒过你么,我没说过蓉儿对我不怀好意么?没说过那杜翩翩容色倾城,让你远着她么?你若是一见到杜翩翩就避开,会有后头的事么?那是蓉儿的伴读,而且是她看重的人,我怎么也不好无缘无故的把人撵了。如今她满十四了,我本赏了头面首饰、绫罗绸缎让她回家待嫁。现在倒好,爬到你的床上了。”
萧槙扪心自问,如果当时不是杜翩翩,而是那个叫汪雨晴的小孩儿,他多半是不会坐下来和她聊天的。一向觉得杜翩翩言语有物,颇有几分灵动之美。也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认为坐下欣赏一下美人无碍的,哪晓得会栽在自己女儿手上。
“陌儿,我以后知道了,你放过我这回吧。”
“我放过你,别人能放过你?你闺女能放过你?你再不表态,她就会来为自己的好友讨说法了。传出去好听么,君夺臣妻,而且还是自己女儿的伴读。”
看萧槙满脸懊恼,谢陌笑道:“你想不认账啊?到时候蓉儿是不好把事情闹大,毕竟你是她生身之父,她只能帮忙掩着。可杜翩翩是订了亲的人,不把事情说清楚怎么退亲?或者由着她嫁到魏家去,然后新婚夜被发现不是完璧之身,到时候她是一根白绫悬梁,还是大度的替夫婿纳宠?杜家、魏家可都是平叛出了大力的人啊,你就这么对人家?也不怕人寒了心。”
萧槙被谢陌问得哑口无言,“你总该知道我不是为了美色不顾这些的人吧。我真不是自己……”
“就算有催情药,难道就烈到你完全不能反抗了。你心底分明还是有一丝猎艳的心的。”
“陌儿,你别不要我!”看谢陌眼底一抹决绝,萧槙有些慌神、
“能简简单单的不要就好了。如果是五年前,我还能潇潇洒洒的转身就走。可现在,有煜儿,还有肚子里这个。可是,我没有办法再爱你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谢陌抽出枕头朝萧槙砸去。
萧槙看她激动起来,想起太医正叮嘱的要静养,赶紧说:“好好,我出去,你好好休息。”
出去以后看到妞妞朝这边走过来,萧槙站住,“煜儿哄睡了?”
“是,皇上,臣妇进去看看姑姑。”
“去吧,好好的劝劝她,让她无论如何别气着自己。”
坐上了龙撵,萧槙吩咐道:“把大公主禁足,对外就说她不顾皇后身怀有孕言语冲撞。杜翩翩汪雨晴,也暂时禁足不许出宫。大公主身边的人,全部换过。”
就是谢陌方才所说,这事按不下去,总归是会被人知道的。如果是个宫女就好了。蓉儿怕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吧。她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杜翩翩那边他现在没心思管,要紧的是谢陌。
“另外,叫太医正搬到坤泰殿,随时候传。让胡勇注意坤泰殿的动静。”
郑达脚下一滞,让太医正来他想得明白,可让胡勇看着坤泰殿的动静是不是夸张了。皇后娘娘上一次从宫里跑了,那是因为是在岫云宫,又恰好是遇上失火到处乱糟糟的,加上又是战时。如今在坤泰殿是万不可能发生同样的事的。
妞妞进到谢陌的寝宫,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劝解。谢陌倒是笑笑,说起了别的话题,“这下子不用担心旭旭了。”
之前她就觉得萧蓉如果要报复,要么是一心嫁入谢家作乱,要么就是弄出现在这回事来恶心她。现在应验了一头,另一头就不用担心了。萧蓉敢对她老子下手,是不可能嫁到谢家去的了。
十三岁啊,居然就敢给她爹下春药。至于杜翩翩,说不好是无辜还是同谋,但此后她定然是同萧蓉坐到同一条船上生死与共了。不过,完全无辜有点不可能,这里是皇宫又不是空谷,是长不出真正的幽兰来的。
如果是这样,从前众人加诸她身上的那些溢美之辞,便只是助长了她的野心而已。自己一直觉得她城府很深,也觉得这其实并不是坏事。因为她是要嫁到官宦之家去做当家主母的。可惜,兵部尚书府满足不了她的野心,她还要求上进。
前有太后,后有自己,所以自认不比她差的人也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后宫传奇。于是,和有心报复的萧蓉一拍即合。她们两个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宠爱,还有权势。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可小看啊。
只是,萧蓉身处深宫,身边的人也是详加择选过的。而杜翩翩出身书香门第,这些行事是谁教她们的。两个人,一个十三,一个才刚十四,就有如此心计了。
妞妞想了想,“姑姑,我觉得十三四岁不是小孩子了,有时候环境是催人成长的。”
“也是啊,你十三的时候已经嫁到魏国公府主持中馈了。我十三的时候也能给家里出谋划策了。”顿了一下,谢陌又道:“我早知她是养不熟的,所以皇上让我养,我没肯。因为我没那个心力去感化她,而且她也是不可能被感化的。本来想她姑姑能以利害关系劝解她,大家相安无事就好。可她还真是敢想敢做啊,居然妄图以此分享皇权。这可是犯了她老子的大忌了。”
妞妞听她一直在说大公主,却绝口不提皇帝做下的这件事,想了想知道是姑姑提都不想提起。
谢陌往里挪了挪,“你就睡这儿吧,陪我说说话。”玲珑嫁人了,这宫里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她又不能自私的霸住玲珑不放。
“好。”妞妞去洗漱然后上床。
这一夜,姑侄俩说了半夜的话,一直说到小时候一起捉蟋蟀的事去了。
次日用过早膳,谢陌便让妞妞回去,“你也是嫁了人的人了,回去吧,省得国公府没有主母坐镇。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妞妞想了想,告退出去。
煜儿道:“母后,儿臣陪着你。”
“好,我还有儿子呢。”谢陌抱着儿子轻轻摇了摇。
没过多久,黄氏便进宫求见了。谢陌摇摇头,知道是妞妞跑回去通风报讯去了。
“请谢夫人进来吧。”
“是。”
黄氏进来,给谢陌母子行礼,然后坐下问道:“娘娘,你身子没事吧?”
“没什么事。”
黄氏看一眼煜儿,见他小小的眉眼里也尽是担忧。谢陌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了儿子如此,便捧着他的脸说:“煜儿,母后没事。就是昨晚被你皇姐气着了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
煜儿伸手摸摸谢陌的笑脸,嘟囔道:“假的。”
黄氏点头,“对,强颜欢笑。煜儿都看得出来。”
谢陌垮下笑脸,“我总不能哭吧。”
黄氏看向煜儿,他伸手把谢陌的腰抱住,“不出去!”
谢陌摸摸他的头,小家伙拒绝被支开呢。不过,他在这也听不明白什么吧。
黄氏喝了一口茶,“妞妞回去说昨晚你动了胎气,把你哥哥急坏了。然后妞妞又说了缘故,他就又气又急了。”
“这孩子。”
“你先别想太多,好好保养。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其他的都不要管了。该怎么收拾残局,那是皇帝的事。”
“嫂嫂,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呢。”
“这会儿身体最要紧,别的都不说。你哥哥说,让你记得,不论如何,你都是有娘家的人。”
“哎。”谢陌应了一声,看黄氏起身,便牵着煜儿起来,“嫂嫂,送你出去。”
黄氏笑笑,“我要是劝了你,现在怕就是没这待遇了。”
谢陌笑而不语,这个时候要是黄氏劝她谅解什么的,她一定不会亲自送她出去的。
把人送到坤泰殿门口,煜儿道:“母后,煜儿打拳给你看。”往常他打拳,母后总是笑得很开怀。
“不看了,陪母后走走吧。”
谢陌摸摸肚子,如果没有肚子里这个,她这会儿还真是想离了坤泰殿。就算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去行游江湖,但到外头去散散心还是好的。譬如说,可以去落霞山住住,那地方山清水秀又是太祖龙潜之地,她去了也不会引来太多流言蜚语。毕竟,方皇后为后以后还去住过三回。谁敢说她,就等于是说方皇后的不是。
不能走那么远,近一点应该不会损及腹中胎儿。她在宫里真是觉得憋曲,这反而对胎儿不好。
“煜儿,跟母后去看不语大师好不好?”
“好啊。”
“住在那里好不好?”
“跟母后一起,煜儿哪里都住得。”
“好,小樱小桃,去收拾东西。胡勇,去告诉你主子一声,本宫要去大相国寺小住。”
胡勇躬身道:“娘娘,末将的主子就是您啊。”
“少来!你往日也没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本宫过,今儿亲自上阵不是你主子有交代是什么。让你去说一声,是省得出宫门的时候受阻。”
胡勇想了下,这么大事是得赶紧告诉皇上。
今儿是休沐,不然谢阡也不会在家听到女儿说及谢陌动胎气的事了。所以,胡勇遣去的人倒是很快就见到皇帝了。
“去大相国寺小住,太医正怎么说?”他忘了叮嘱这个老家伙了,想必他会对谢陌实话实说,能去就是能去,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太医正说马车缓一点无碍的。”
“那就去住住吧,朕亲自护送她去。”
“皇上,娘娘要把四皇子也带去。”
萧槙脚下一顿,把煜儿也带去,跑了怎么办。然后自失的一笑,他是五年前被吓到了,谢陌又不能像玉罗刹那样在千百人中自由来去,还是孕妇,带着个稚龄小童,她怎么跑?
于是,大相国寺山上清新宜休养,皇后要去小住一段时日。
萧槙知道谢陌定然不会让他同车前往,他自己另坐一车会引人疑窦,便牵了御马跟在马车旁边。
谢陌算是轻车简从,但也有一百名随行人员,有侍卫,有宫女,有太监。从前萧柏住过的院子空着,住宫女太监足够了。至于侍卫,就得在空地睡帐篷了。那里另有一个大厨房可以做荤食。那个院子是萧柏到了以后加盖的,在寺庙隔壁。
谢陌已经打发人去跟不语大师说了,她要来小住。当然,没容传话的人回返,大队人马就出发了。不语大师也没有拒绝的机会。他站在寺庙前看着这一大队人马上山来,对走过来的萧槙说:“四名宫女两名太监一个太医一个药童,二十个侍卫。”当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来这么多人。当日萧柏前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十个侍卫。
萧槙陪着笑脸道:“大师,朕让他们自己安排自己,不会打扰到寺中清净的。”
“不行,大相国寺庙小。”
萧槙腹诽,小什么小啊,三百多间房舍。就是两人一间屋子,也是能腾出来的。再说他是让这一大群人住萧柏从前的院子而已。不过老和尚言下还有一层意思,不住可以回去,不勉强。
今时今日,这世上敢直接跟萧槙说‘不’的,也就谢陌和不语大师两个人了。
“大相国寺有武僧,皇后和煜儿的安危就拜托大师了。”
不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人在大相国寺,安危贫僧自会负责。不过贫僧没闲工夫替皇上把人看着。”
“大师”萧槙看到处是人,伸手推着不语往里走。
“做什么?庄重点!”不语笑骂道。
到了庙里,萧槙把不语堵在大殿的一角,屏退了人道:“大师,您就再帮帮槙儿,陌儿这回气大发了。”
不语笑道:“她又没有功夫,还带着身孕,你怕什么?”
“总觉得心头不踏实。”
“你又做什么了?你俩如今不是过得蜜里调油的么。”
萧槙脸上烧得通红,“一时不察被人暗算,自己也没能把持住。”
不语瞪大眼,“什么人啊?”今时今日还有人能暗算到萧槙头上啊。
“蓉儿。”萧槙的声音含混不清。
饶是不语耳力过人头一次也没听清,“你大点声。”
“蓉儿。”
不语沉默了,皇宫可真是吃人的地方。半晌道:“回去吧。”
萧槙知道不语这是答应了,替他把人看着。
“不过贫僧是为了萧氏血脉才答应你的。陌儿六甲待产之身,也是不能乱走动的,想来她自己心头也清楚,不会任性。不过是有人做了亏心事是很难踏实。”
知客僧引谢陌母子到厢房安顿,最后还是只留下了不语规定的人数。一应的菜蔬肉类还有药材都有专人负责每日从皇宫运来。
谢陌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山中的确是宜居的,吸口气都觉得清爽。煜儿也觉得新鲜,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
萧槙站在院门外看着这对母子嬉戏,叹口气带着多出来的人马回去。
回到宫里,萧槙下马把马鞭随手扔给迎上来的人,便径自去了大公主宫中。
谢陌都离宫了,当然该收拾那两个胆大妄为算计他的小丫头了。光是禁足怎么能熄了他的心头火。他这辈子防过废后,防过谢家,防过大臣,防过外族,竟然会栽在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手上!真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实在是生平仅见的奇耻大辱。而且,她们的心思还不只是要挑拨他和谢陌的关系这么简单。
其实此时,即便萧蓉和杜翩翩畅想过未来,也还没想到具体要如何弄权上去。但是皇帝自然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宫里的人也好,宗室也好,都还没有反应得过来。消息灵通的也不过就是知道大公主气着了皇后被禁足,国舅夫人进宫去探望而已。因此还有不少人在递牌子要进宫探望皇后。这会儿被告知,皇后出宫到大相国寺休养去了。而皇帝的脸上,明显可以刮得下一层霜来,也没人敢问到底怎么了。
萧槙进去在正殿坐下,让人把大公主带上来。
‘啪’萧槙一巴掌拍在案上,“你是如何算计朕的,从实招来!”他从前在萧蓉面前都是十分慈爱,有求必应的角色。今日忽然沉下脸来发作,吓得她不自禁抖了一下。
“还不快说!”萧槙继续疾言厉色道。
萧蓉这才哆哆嗦嗦的开口,“父皇,儿臣……”不说点什么这一关肯定是过不了了。父皇定然是不忿被自己算计了,平白消受美人恩想必是没有怒气的。
“别吞吞吐吐的。”
萧蓉身形还未足,加之前些日子又故意的弄出了一场病还没有好全,所以瑟缩之下从上头看起来就像只鹌鹑般缩着。若是往日,萧槙定然是怜惜的让她起身,可今日心头一股邪火却是越烧越旺,“敢情是朕与你母后素日待你太宽容了,竟养出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来。”
“父皇待儿臣甚好,可是母后只是面上的情分,心头是极不喜儿臣的。”
“即便如此,她对你做过什么吗?你前后两位母妃,害得她落胎又差点葬身火海,她待你够好了。你个不知感恩的混账东西!”萧槙说着拿起手边的茶盅砸了下来。
萧蓉一愣之下被茶盅砸到身上痛得叫了一声,浑身也被淋漓的茶水泼到,身上还沾了好些茶叶。而且,那茶是萧槙惯常喝的七分烫,浸过夏日薄衫还能感到烫意。
“呜呜,父皇……”她被一吓一烫,又见到萧槙凶神恶煞的一面,竟是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萧槙先是把脸转到一边,然后站起来不住走动,被哭得甚是心烦。下头跪的如果是个儿子,他二话不说就走下去一脚踹翻在地,却偏偏是个女儿。
“别哭了!”萧槙暴吼一声。
萧蓉两手捂脸,从指缝里偷窥萧槙面色,看他一副暴怒的面孔,心头着实害怕,硬是哽咽着想停下来,却又打起了嗝。
萧槙待到她平息下来又问:“你只需要告诉朕,昨晚在朕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儿臣就是不乐见她过得这么好。而且宫里这么多母妃,都望着父皇一人的恩宠,她凭什么一个人把父皇霸占着。”
萧槙看着犹自不肯吐实的萧蓉,“不用说动机,你的动机朕知道。你觉得是她害你没了二位母妃。还有,你觉得杜翩翩的品貌、才智足以成为朕的新宠。萧蓉,你太看轻你父皇和母后了,你这样的野心也看轻了你皇祖母当年在后宫的挣扎和努力。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就可以重现当年废后和母后的境况?”
萧蓉的脸色变得卡白,萧槙不耐烦的说:“不要让朕问第三遍,你在朕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朕从来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萧蓉咬咬牙,“前日儿臣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回来就发现侍卫把屋子围了。父皇和翩翩……”
“住口!你若不是朕的女儿,你以为此际还能全须全尾的在这?再不吐实,休怪朕最后一丝情面也不留。”
萧蓉心头飞快的盘算着,她没想到父皇说翻脸就翻脸。如今失了欢心她是一败涂地了,能保住翩翩的话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儿臣、儿臣在大殿熏的熏香和翩翩身上的香囊配合,可以产生强力的催情效果。”
萧槙嘲讽的撇唇,“这么说来,翩翩不知情咯?”
“是。”
“你怎么知道朕会来?”
“儿臣病了,父皇怜儿臣无母,通常都会来看的。就是母后,自己不来也会遣人过来。待父皇起驾,就让人点上熏香,儿臣再及时避开。”
“然后再利用你母后派人来探,把事情透露给她知道?”
“是。”
还算周详的计划,尤其是他对自己女儿没有太多防备,总以为她还是缠着他撒娇的小孩儿家。
“你从哪知道催情药物的?闺学里的先生总不会教你这个吧。是不是杜翩翩教你的?”虽然女儿成了这样,萧槙心头还是有一丝护短,总觉得是别人的孩子教坏了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就是身边的人。那他的气就尽可以向那些人身上撒了。
“翩翩?怎么会呢。”
“那就是你身边的人了,郑达!”
外头远远守着的郑达忽听皇上提高声音叫自己忙应道:“在。”
“公主身边的人,都处理了吧。”
“是。”
萧蓉膝行几步,“父皇”
“别急,先发落了她们,这就到你了。”
萧蓉本想求情的,闻言立时便瘫软了下去,“父皇”
萧槙矮下身子看着萧蓉,“可知前朝有两位公主因母妃得罪了嫡母,三十不婚的?”
身为公主,萧蓉自然也是熟读史书的。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的事虽然史书记载不一,但是她们的确是老大不婚的,而且最后也只配了两个侍卫。更有甚者,这两个驸马还都死在了那位皇后手中。
“不,母后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