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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31 苦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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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送了出生的礼去,萧槙下朝后便过来看她,谢陌依旧是淡淡的。萧槙便说起这事也许不是云家所为。

    谢陌反问:“有区别么?”不都是你后宫的女人,还有她们身后的势力所为么。不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给我的孩子报仇,不一样是为你的大局献祭。

    “给小公主送生辰礼,朕还当你想明白了呢。原来还是这般冥顽不灵。”萧槙怒道。

    “臣妾一向如此。”

    “你们谢家在谋划什么欺君之事?”

    谢陌心内一惊,忙道:“没有的事,是什么人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微微眯眼,“姜姨娘?她好大的胆子,这话也是乱说得的。谢家要真的欺君,她肚子里那个跑得了么,脑子里装的是豆渣吧。”这说的不是哥哥给她假死药的事吧?

    “果然只有谢家才是你关心的,谢陌,你到底是为什么进宫的?就是为了你的家族利益么,做什么都是为了谢家,当年陷害我、害死母后也是为了谢家的利益。”萧槙此时已近乎是在咆哮了。坤泰殿上下悚然心惊,尤以玲珑为最,可是都不得其门而入。

    “你说话啊,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谢家么?”萧槙捏着谢陌的衣领质问。

    谢陌脸有些发白,“不是。”他松开手后,她脚有些发软的滑坐到地上。

    “你兄长上了请罪折子。”萧槙轻描淡写的吐出这句话。

    谢陌抬头,“这件事跟旭旭有什么关系,他才五岁,已经吓得不行了。还有魏良侯府和齐王府也牵扯了进来。皇上若是罚几个稚子,那会有伤圣明的。”

    萧槙蹲在她面前,“我说过我要罚谢旭么,瞧你紧张的。谢陌,你心底就只有谢家人么?那我算什么啊?”

    “你是皇上,是陌儿的夫婿,是死去那个孩子的父皇,也是我爱的人。”谢陌说着伸手抚上他的脸。

    “爱?你真的爱我么?我感觉不到。”萧槙扔下谢陌,冷肃着脸转身出去。

    谢陌从地上起来,“也许,我爱得没你深,可是我的确是爱的。那个时候刚刚才动情,就发生了苍鹰将军的事,我满心满眼都是悔恨,只想着向你赎罪。”

    萧槙回过头来,“你当然没我爱得深,我为了你连母亲的死都努力去忘记。可是你呢,遇上事情就退缩了。还口口声声你不欠我的了。哼,你欠我的还不清。我不会再这么低声下气的来求着你,哄着你。想效仿长门旧例,你做梦!我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绝不容你自个儿去过自在日子。”

    “那你替我们的孩子报仇啊!这深宫步步惊心,你总得给我点勇气继续陪你走下去。”

    萧槙脚下一顿,没有回头,还是走了。从那以后,他就真的不再来了。

    “既然容不得我避,那我只有亲自报仇。”她不是君子,等不了那么多年。太后当年能忍,无外是因为萧槙活得好好儿。不然,她早和姑姑拼个你死我活了。

    谢陌去到冷宫看废后,坐在床边告诉她自己的孩子被人害,落胎了。谢青鸾的眼珠子转动,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看得出眼底的愤恨。

    “姑姑,你不要急,听我说就是了。你知道她们是怎么害我的么。他们把旭旭的衣服在药水里泡过再让他穿上来我身边陪伴,这样令我落胎。好狠哪!旭旭这一生怕是都会蒙上这层阴影,想起皇宫就会不寒而栗吧。”

    听说是这样,谢青鸾眼底怒火更炽。

    “害我的孩子,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个一个,我都要她们付出代价。”槙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大局受损的。我只是要让她们狗咬狗而已。你不是本来就让我压制她们么。

    谢青鸾眼里出现另一种光芒,一直看着谢陌。

    “我知道,您想说现在才觉得我是您侄女。”

    谢青鸾难得的露出些笑意来。从前她就觉得这个侄女聪明归聪明,就是心软了一些。同她那个儿子一样,不过如果她心狠手辣,楹儿也不可能喜欢她。那就所有的事情让她替他们都做了。让他们做一对安安乐乐、干干净净的夫妻就好。

    可惜,天不从人愿,终究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陌儿还是得自己去做那些。不过,宫里的女人,哪里能真的洁白无瑕呢。就是莲花外表看起来光洁,内里却也是朽掉了的。

    谢陌既然决定做什么,那就不会再在坤泰殿无谓度日。

    “外头对贵妃生了女儿都是个什么说法?”

    玲珑福身,“能是什么说法啊,都庆幸呗。”

    “最庆幸的,怕是德妃了。”那件事,不是云裳就是丁柔。

    玲珑心领神会,“是啊,德妃宫中的下人可得意了。”谢陌为后一年,多多少少也能收点人在手中。害云裳的事办不到,但吹点风还是可以的。

    很快就有德妃宫中宫人暗地里议论贵妃得意了这么久,还不是只生出个公主来。还是拿命去搏换回来的。又有人告诉了云裳那日守在产房外,德妃说有些事她们做不了主,然后请了云太妃派人去请皇帝过来的事。这就是在诅咒她会难产。

    云裳本就恼恨替人背了黑锅,不是急于解释,她生孩子何至于那么凶险。而那个人不出所料便是丁柔。现在听说她宫中的人笑话自己只生了女儿,焉能不恨。

    云裳还在坐月子,萧槙没怎么过来过,心头本就不好受。而且据说五月出生的孩子将不利父母,云裳更是对女儿有些漠视。

    “娘娘,皇上给二公主赐名了。”

    因为生的是个公主,萧槙也不是第一次得女,再加上在和谢陌怄气,便对这个女儿也不是太上心。出生都二十多天了,后日就是满月宴了,这才把名字取了出来。

    “萧荻。”云裳念了一下,让人把公主抱到跟前来,结果小女娃不认得她,离了乳母的怀抱就哭。她便烦躁的让抱走了。

    不过到了六月底的满月宴上,倒也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宫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因为之前小公主出生,皇后送了大礼,所以今日她亲自前来,众人也没觉得惊诧。只是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皇后了,觉得她又清减了许多。

    谢陌进来,对萧槙大礼参拜,“见过皇上!臣妾来迟了。”

    萧槙看她一眼,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态,“无妨,坐吧。”

    谢陌到他身旁坐下,云裳为首,众妃再参拜皇后。

    谢陌坐下,“荻儿在哪里?抱来本宫也抱抱。”

    乳母便抱了过来,见皇后伸手,乳母略一犹豫,“娘娘,公主她认生。”方才哇哇大哭,好容易哄睡着了,这要是再来一轮,皇上的脸色岂不得更难看。

    旁边几个妃子也说,离了乳母的手,到谁手上都哭。

    “是么,那你抱近一点让本宫看看也好。”

    萧槙坐旁边喝着酒,身旁环绕着萧烨和萧蓉。这两个孩子是他在潜邸时生的,那时不像现在这么忙,倒是亲近一些。方才他倒也想看看小女儿,德妃淑妃也想抱抱,可惜的确是一离了乳母手上就哭,哭得人很是丧气。而环绕膝下这一双儿女就显得很是乖巧懂事。德妃倍感脸上有光,因为两个都是她带的。淑妃自然也是欢喜。

    云裳自是不喜自己女儿的满月宴,风采却被别人的孩子抢了。可是女儿到了她自己手上也是不停的哭,惹得萧槙不悦的看她一眼。显然是觉得她不会带孩子。如今皇后让人抱了道跟前去看,她不免有几分惴惴。

    “呀,这小模样生得真是好。”皇后赞了一句。众人心道真是没新意,皇上龙章凤姿,贵妃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生出来的孩子模样能不好么。方才众人已经赞过一通了。可是因为刚才二公主哭得声嘶力竭的,小脸涨得通红,大家也没看清她生的是如何的好法。这会儿她睡着了,倒是让谢陌看了个清楚。

    众人听皇后又说了一句,“像,真像!”

    萧槙随口问:“像朕?”

    “像太后。”谢陌一语未毕,萧槙已经转过头来盯视着熟睡的小女儿。果然在孩子眼角眉梢找到酷似母后的地方,眼中立时便柔和了几分,也懊恼自己从前怎么没仔细看过。其实以前还没怎么长开,看也是不大看得出来的。

    云裳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她自己其实也没怎么看过这个女儿,只觉得她是个爱哭包。却忘了这一茬,早知道一早亲自告诉皇上了。

    只是皇后怎么会帮自己说话呢,她疑惑的看向谢陌,就见她对自己灿然一笑,然后伸手从乳母怀里抱过熟睡的萧荻,和萧槙一起看着,很有几分平常人家夫妻的感觉。

    “皇上,听说贵妃怕这孩子生在五月不利母,臣妾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想抱回去养着。”

    云裳一惊,脱口而出‘不行’。

    谢陌看都不看她,只是一意看着萧槙,“臣妾失去了孩子,很是稀罕二公主。”

    云裳怎么待女儿的,萧槙也知道。不利父母的传言,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单纯最近这段日子很烦,所以不怎么上心。如今见她果真肖似亡母,倒勾起许多愧疚来。

    这个女儿谢陌想养,这倒也是合乎礼法的。妾室生的孩子,能归于正室名下是很大的面子。这事云裳没有置喙的余地,的确只需要同自己商量就可以了。可是,谢陌为什么会想养云裳的女儿,是为了报复所以要让她们母女分离么?

    场上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云裳今日穿了身银红色吉服,顾不得面子,更顾不得弄脏衣服,直接跪在了谢陌跟前,“娘娘,不要抢走臣妾的孩子。”自己不心疼是一回事,可别人要抢走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而且,这孩子像姑姑,对她是很有帮助的。

    当下谢陌扫了云裳一眼,“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养了二公主,她就是嫡出的,有何不好?怎么你这样子倒像是本宫要害荻儿似的。”一边又说:“你小声点,看吵醒了荻儿。”说的时候满脸的慈爱。

    云裳又扑过去求萧槙。后者冷声道:“早不见你这么着紧。”

    “臣妾知错了。娘娘这样敲打臣妾,臣妾知道错了。”

    谢陌心道,你倒是转得快,算了,还给你吧。我养大也是养不家的,我干嘛费这个心。

    “贵妃知道就好,本宫听闻你因一些传言对亲生骨肉不闻不问的,这可不是为人母该有的态度。本想着你害怕不利其母,本宫不怕替你挡了。既然你如今知道错了,那日后可要好好待荻儿。不然,本宫可就真的抱走了。不过这孩子本宫是真喜欢啊。”

    “多谢娘娘喜爱荻儿,臣妾定然时时带了荻儿来给您请安。”云裳不得不这么说。看来以后得时常的过去给谢陌磕头了。

    “行了,一边坐着吧,今天也是你的好日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萧槙把小婴孩的襁褓抱到自己怀里看着。

    其实二公主像太后是情理之中的事,父为太后亲子,母为太后侄女。众人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既然贵妃自己都没想到用这点来拢住皇帝,旁人自然是不会提醒。从前,萧槙最喜欢的孩子是长子萧烨,长女萧蓉,二皇子因为是儿子也得青眼有加,如今却像是眼里只有这个刚满月的小女儿了。

    其实四妃之中,在萧槙心底的分量反倒是和位分相反的。云裳看着风头很健,但多是靠着是太后侄女,又有强势娘家帮衬。如今有了个酷似太后的亲女,倒是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分量。足以与有子的德妃一较高下。谢陌今天的举动反而是帮了她不少。

    当晚,皇帝携久未露面的皇后一同返回乾元殿。

    “你想做什么?”上了龙撵,萧槙出声问。

    “不过是看小公主不得父欢又不得母爱有些心疼罢了。”

    “就这么单纯?”

    “当然不是。我是见不得害了我孩子的人好。既然你不容我避开,那就只有蹚一蹚这趟浑水了。”

    萧槙挑眉,“认定了?”

    “没有,都有嫌疑,所以就让她们去斗吧。”谢陌美目一嗔,“这不是皇上交给臣妾的任务么,制衡这两个最有背景的宫妃。”

    萧槙眼底有抹复杂,看着谢陌,半晌只道:“只要你别闹得太过火。”

    谢陌心头冷笑,这是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势下任我撒气么?

    两人一左一右各据一边坐着,冷漠、疏离。进了乾元殿的大门,谢陌福身一礼,“臣妾告退!”然后便带着玲珑进了西轩室。

    萧槙盯了她的背影半晌,然后自己返身回东轩室。

    郑达心焦,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一东一西的啊。皇后娘娘看着像是想明白了的样子,怎么还在犯轴啊。在后宫,唯有皇上才是一众女子仰望的天啊。

    玲珑进了屋也问谢陌这是怎么了。

    “我要看看他的爱到底是怎样的,值不值得我下半生就这么在深宫中浮沉。如果不外尔尔,我不如趁早收手。”谢陌极清淡的声音。

    等到听到七宝香车的铃响声,她冷笑,果然不过尔尔。

    这个铃声不只响在了她的心头,也响在了一众宫妃的心头。皇后在乾元殿,皇帝依然召了美人侍寝,这可是头一遭。

    皇后失宠了?

    半夜时分,美人被送走了。是上次选秀选进来的低位妃嫔。

    谢陌翻了个身,这按规矩,下半夜还可以换人的。要是当真一夜御二女,明儿她就叮嘱小厨房给他炖补品。如果时常如此,那就需要进谏了。劝皇帝爱惜身子不要纵欲太过。她的下半辈子就要这么过了么?也可以说些软话,甚至方才只要她停住脚步向后望一眼,也就能云开雪霁了。这也是她在宫中生存该有的态度。

    女子颜色最盛时也就是这么几年,在这几年里努力固宠,像太后当年一样再生下儿子,为儿子谋划,那么在世人眼中她也就是新一代的传奇。只是,到底意难平。

    萧槙要她怎么样她知道,他要她低头。他说了不会再哄着她了。可是在这宫里,她是真的觉得累,孩子没有了,明知道凶嫌是哪些人,却只能隐忍。他并没有给她在这宫里苦苦挣扎活下去的勇气。姑姑的泪,她自小看得太多,便总以为太后是胜利者。可是自己进了宫,又和贤妃说起往事才知道,原来太后也是满腹的辛酸。

    她稍微得罪了皇帝,就被贬位分。然后家里就要再送一个千娇百媚的妹妹进宫来分宠,要她们互相扶持。而一旦从云端落下,她也才知道没有皇帝的眷顾,她和她的孩子只能任人欺负。于是,她只能设法再挽回皇帝的心。再次隐忍了皇后对自己儿子的谋害。

    谢陌想着,她不想再走一次这个路了。萧槙如今不也是要她忍么,可是,她的孩子没有了啊。她还为了谁去忍?他说她心底只有谢家,如果是这样,她就该低这个头了。这也是嫂嫂进宫想劝她做的。

    次日清晨,萧槙起身,面沉如水。

    郑达看一眼毫无动静的西轩室,唯有在心底叹一口气,然后上前替皇帝着衣。

    “朕都起身了,她还在拥被高卧算怎么回事?”

    郑达小心回答,“怕是昨晚没睡好。”

    “你不用替她圆。”

    “皇上您不是说了么,皇后的聪慧见地是足够的。可这心性嘛,的确是从小让谢相娇惯的,那就是个孩子心性。国舅爷那也是个心疼妹子没边儿的,国舅夫人虽说长嫂代母,总是隔了一层不好管教。皇后总归是失去了孩子,皇上就再让着她一回又怎地。”

    萧槙想了下谢陌失去孩子时苍白憔悴的脸,还有昨晚弱不胜衣的模样,哼了一声。

    郑达知道他已经意动,可是又有些拉不下面子。

    谢陌其实起得很早,这会儿也已经起身了,但的确没睡好。东轩室的动静她也听到了。不过还是没过去。只在听到喊‘皇上起驾’的时候出去跪送了。既然她不肯低头,也就没有了享受继续睡懒觉这个特权的资格。不然,一边仗着他的宠爱不守宫规,一边又执拗的不肯低头,那不还是仗着从前那丁点情分么。等到那些情分磨没了,难保不落个弥子瑕的下场。

    萧槙一眼看到她,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了。于是以目示意郑达,后者忙过来,“娘娘请起!”

    “谢皇上!”谢陌站起身来。

    郑达见她果然面容有几分憔悴,心道这又是何必。

    “娘娘,皇上说让您不忙回去,先用了早膳等着,他下朝后有话同您说。”

    谢陌回到西轩室,用过早膳,宫女进来禀报,贤妃来了。谢陌想了想,难道是来交权的,可是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贤妃是被郑达请来劝谢陌的。谢陌心道,倒要看你怎么能说出一朵花来。要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去向不肯为孩子报仇的父亲低头。

    “是郑达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事儿是大公公在办,可是是皇上默许了的。臣妾不曾怀过孩子,娘娘的难过臣妾不敢说感同身受。但臣妾失去过母亲,臣妾想这样的痛也许是相通的。”

    谢陌想起十年前母亲离世时的悲恸,和此刻失去孩子的痛,的确很难说孰轻孰重。

    “丧亲之痛是娘娘这一生所感受到过最痛的。这种痛人人都是要经历的。可是恕臣妾放肆,除了这些痛,娘娘这生其实从没吃过什么苦头。”

    谢陌有些怒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臣妾说错了么,您从小锦衣玉食,可谓事事顺心。即便在宫中,先皇面前,您也可以撒娇卖乖,可比当年的固城长公主还来得有面子。就连太后娘娘待您,都得客客气气的。”

    这些,谢陌不否认。

    “对您而言,最大的苦便是刚进宫时皇上的刻意刁难了吧。”

    谢陌想了想,最终也只能‘嗯’了一声,“你说这么多,是要告诉本宫做人需要惜福么?”

    “正是。娘娘在这个位置上,受您庇护的人才能过得好。譬如说冷宫的废后,娘娘自己也知道,没有您打点,中风偏瘫的她过的会是什么日子。皇上跟她仇深似海,顾着身份不刻意为难已是宽宏大量了。”

    见谢陌沉默,贤妃便继续说:“还有谢家人,失了圣眷,怕是连谢晖小姐的婚事都得降格以求。这不是威胁,因为这些并不需要皇上对付谢家,只需要他不再宠信谢家。朝中的跟红顶白您也是知道的。娘娘,既然进了宫,有很多时候就不得不委曲求全。”

    谢陌忽而一笑,“你我该当易地而处。我若是像你一般无牵无挂便好了。而皇后这个位置,也得你这样把她当女官做的心态才能做得好。很多时候,都得忘了自己的切身感受。”

    贤妃怫然变色,离席道:“臣妾从不敢存如此奢念。”

    “随口说说罢了,不必害怕。”

    “娘娘是聪明人,其实臣妾说的,您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谢陌撑着头,“你说的其实不无道理,本宫的确是从来不曾真的吃过苦,真要丢本宫去贫家小户吃些苦头,怕是就不会羡慕他们的自由自在了。”

    贤妃忽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自由自在,卖儿卖女抵债的自由自在。”

    谢陌讶然,“你是被卖掉的?”

    “对啊,那个时候太小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叫什么,这一生就如风中落叶。”

    这些谢陌确实不太懂,只能默然。

    “后宫事务你还是继续代掌吧,本宫刚养好身体,精神还是倦怠。”

    贤妃有点踌躇,之前德妃代掌,有不少声音说德妃是德才皆备。而且德妃排名在她之前,从前是因为她要照顾幼笑的儿女。如今大皇子上了书房,大公主又归还淑妃,便不再有这个顾虑。自己再代掌有些说不过去。

    谢陌怎么会将掌宫的大权交到德妃手里,那样以后怕是更加的不安全,于是道:“如此,本宫便照样同你一道处理,这样看谁还有话说。”

    “是。”贤妃也不愿看德妃脸色过日子。

    谢陌让玲珑去问窈娘要一份相生相克的药物的总览。

    玲珑略一犹豫说道:“药娘被皇上赶走了,说她一而再的失职。”

    谢陌诧异,“赶到哪里去了?”一而再的失职,一次是没有查出旭旭衣服被人动了手脚,可那哪能怪药娘,实在是防不胜防。就是太医正不也是出了事才能执果索因么。还有一次,怕就是说被老霍煮的药膳解了她洗胎药的药性了。

    “娘娘要让她回来么?她被赶到浣衣局去了。”

    洗衣服去了?若是太医局也就罢了,让药娘那样精通药理的人去洗衣服,这也太浪费了。若是从前,谢陌或许就想办法给她换个轻松舒服的地方呆就算了。如今,她既然有心做一些事,手里还是要有得力的人为好。

    正在这个时候,小六子过来行礼,“娘娘,大公公让奴才来告诉娘娘,皇上今日上朝要晚些,大致午膳之时才能回来,如果您等得无聊,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知道了。”

    谢陌看向玲珑,“我们去看看药娘吧。”

    坐了乘凉轿过去,谢陌没让人扬鞭清道,不声不响的进了浣衣局。按贤妃的说法,宫里的人都是在受苦,她想看看。

    这里到处是晾的衣服,每个人面前都有几大盆衣服。这是夏天还好,冬天也一整天的把手泡在冷水里洗衣服那可就更辛苦了。

    “去找个人来问问,药娘在哪?”

    小宫女应声而去,有人也发现了谢陌,震惊的看着她的后冠和凤袍,然后跪地喊‘参见皇后’,一人喊过,旁边的人反应过来都跟着跪下,谢陌便看到正被一个粗壮宫女掐住往水池里按的药娘。

    不须她出声,玲珑已是呵斥一声:“放肆!皇后娘娘在此,你还敢行凶?”

    侍卫当即上去把已经吓住的人拉开,把脖子被掐得乌青的药娘带了过来。

    药娘跪下,“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谢陌问:“这是怎么了?”

    “奴婢刚才发现奴婢母亲的遗物被这人偷走就向她索取,她不但不认还对奴婢下毒手。”药娘一脸的惊怕。

    “去拿回来。”

    “是。”药娘过去在那粗壮宫女身上搜出了自己的东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谢陌懒得理会,只看一眼玲珑,“找这里的管事太监依律发落。”继而看向药娘,“你可愿回坤泰殿?”

    药娘这大半个月从谢陌断了药,她便被赶到这里,很是吃了些苦头。闻言将头一叩到底,“奴婢谢娘娘不弃之恩,搭救之情。奴婢愿意回去伺候皇后娘娘。”

    这便是受苦了,一朝跌落,便备受欺辱。看方才那些宫女,每个人都要洗几大盆衣物,想必要从早洗到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俱是如此。

    谢陌看过药娘的手,粗糙了许多,也生了茧,脖子还是乌青的,“你身上可还有伤?”

    药娘点了点头,“初来之时,就被人摁住抢了奴婢的金银之物,母亲遗物是贴身收藏才保留到今日。后来便把许多不属奴婢分内的衣物统统拿来,要奴婢洗。奴婢每日都要给这宫里的低等太监洗贴身衣服。”

    “你受苦了,走吧,跟本宫回去。”

    惜福,她避开后宫的纷纷扰扰,有萧槙的庇护,是可以独善其身。可是,如贤妃所说,很多受她庇护的人怕是就要由天上落到地下了,都不需要皇帝刻意为难。如果没有皇帝的眷顾,她又能保得住谁呢?怕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连玲珑都保不了。

    回去以后,玲珑拿了药膏帮药娘涂抹,谢陌在旁看到她身上背上深深浅浅许多的伤痕。

    “幸亏娘娘下狠手整顿过宫里太监强迫宫女对食一事,不让奴婢还要遭别的罪。”

    玲珑边抹边说,“我以前挺恨你的,每每熬那洗胎药端来还要看着娘娘喝下去。现在想想,这宫里也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我要是早些明白,就早早对娘娘说了你的去处,你也不至于多受这么多日子的苦。”

    “奴婢也是罪有应得。”

    “皇上驾到——”

    此时是在西轩室后的宫人房里,谢陌听到唱喏忙迎了出去,“臣妾恭迎圣驾。”

    萧槙有些疲惫,从五更时分直到现在才散朝,看她一眼说:“起来吧。”

    看到郑达朝自己递眼色,谢陌便跟进了东轩室。只是一眼看到那张大床,实在膈应得慌。

    萧槙正在春末夏初服侍下取朝冠、脱朝服。见她定定站着,手捏成拳头,就直直的看向龙床,挥手让人都出去,朝谢陌走过去。后者的指甲生生掐断在手心里,转身就要往外走,被他从身后抱了个满怀,“昨天被你呕到了,哪里有那个心思。”召了人来不过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都是臣妾的错,让皇上无心享用美人。”

    “别口不对心了,方才这样子,恨不得把人吃下去。昨夜怎么就高枕无忧了?”

    萧槙的热气喷在谢陌耳畔,她挣了两下没挣脱,“没高枕无忧,就想着不如归去呢。”

    “又说这些胡话,你是皇后,你的归宿活着是朕的胸膛,就是崩了那也是随朕一同进地宫。生同寝死同穴,受子孙后代的香火。”

    “说简单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嘛。”

    “你有这个自觉就好,日后不要再提什么归去、离开、长门旧例的话,朕不喜欢听。”萧槙伸开手臂,示意她接手春末夏初的活,见她开始忙活,这才又说:“身上都没什么肉了,命你一月之内补回来。”萧槙想到她那个弱不胜衣,几欲乘风归去的模样就很不舒服。

    谢陌把衣服给他换好,“那,传膳吧。”

    用膳的时候,谢陌胃口还是不开,萧槙笑问要不要把陪吃的给她叫来。

    谢陌摇头,旭旭那次事情后告了几日假才回树人院重新上课,也没到她跟前来,还是多给他一些适应时间。

    “对了,你以前做给朕喝的那个什么酸辣汤,挺开胃的。”

    谢陌摇头,“玲珑做过了,没用。”她是心病,除非看到害她孩子的人受到惩罚,否则如何有胃口大吃大嚼。

    萧槙端起碗,“我昨日不是说了么,只要你不要太过分就行。在这宫里,除了宠爱和儿子,还有一个要比拼的,那就是自个儿的身体要好,活得要久。”

    这话谢陌很是受教,她至少要活过云裳和丁柔。

    看她立即努力加餐饭,萧槙心头叹口气。现在的谢陌心头是充满怨恨的。他心头自然也是恨的。这一点谢陌也知道,可是他的心太大,装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她不敢寄望于他。

    用过午膳,谢陌去睡午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萧槙也躺了下来抱着她继续睡。昨晚,倒是都没有睡好。

    谢陌起身后让人把二皇子抱过来玩耍。后宫嘛,自然是越多人势力相当越好。既然肖充容一直抱着二皇子想讨她的好,那就拉她一把。这样也可以多一个和云裳丁柔对抗的人。正二品的充容,有子,也算一个有力的对手了。

    半岁多的萧炜一开始也不认识谢陌,是培养了一阵感情之后才肯让谢陌抱的。这会儿正睁着大眼睛坐在谢陌腿上,伸手摸她衣服上的绣纹。

    “挺沉的啊,是个有福气的,看,白白胖胖的。”这个小娃娃算是自己一手保下来的,肖充容又一贯低调听话,谢陌也禁不住有几分移情的作用。

    “啊——”萧炜嘴里吆喝着,在谢陌腿上稳稳站住,两只腿还挺有力。

    肖充容在一旁道:“老一辈的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炜儿他现在不但会坐也会站了。”

    “真好玩儿。”谢陌笑道。心头又不禁想起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没有了,明年这个时候也是这般大小了,不禁有些黯然。

    “哎呀,炜儿,不可以踩母后的肚子。”眼见自己儿子站稳当以后,竟然是踩到皇后肚子上去一副还想往上走的架势,肖充容急急的说。

    “他哪里听得懂啊。来,母后扶着炜儿,咱们就在床上走走。”谢陌说着把他放到床上,托在他腋下扶他走路。小娃儿果然往前迈步。

    “看这样子,不用等到一岁就能自己开步了。”

    萧槙在前殿听说谢陌逗孩子逗得很开心。虽然知道谢陌别有用心,但看她能笑得出来,也还是挺高兴。

    她说她爱得不够深,所以想远远儿的躲了开去。如果谢陌口口声声有多爱自己,萧槙反而是不信的。可是如今,也只有把罪魁祸首找出来也才能消她心头之恨了。不然,她的爱恐怕是很难加深了。

    萧槙此时正在看一份关于魏国公的病情的密保,这个老家伙病病歪歪的,估计拖也拖不了几年。

    魏国公这个老头吧,本身倒是没有反意的。只是他一直是支持淮王做太子的。梁国公极有可能用这个来游说他。不过他的儿子却很不安分,不然也不会搞出路上谋害西陵使团的事了。朝廷的兵权可容不得父传子。想借和西陵的战事把兵权继续握在手里,那可不行。那十万兵马是朝廷的,不是他魏国公府的。只是要收这个兵权,却是叫谁去最好呢?收了回来,又交到何人手中呢?

    一只军队在同一个统帅手中时日久了,朝廷便不是那么好调度了。这也是萧槙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得有一套完备的轮替制度。算了,还是先想收回来的事吧。天高皇帝远,这事儿不好办啊。

    谢陌不管这些,她只负责抱着小娃娃玩。眼见肖充容时不时的就往门口瞥一眼,知道她是难得来了乾元殿后殿,想趁机见皇帝。可是皇帝不到后殿来,这个谁都没办法。

    玩了一阵,萧炜饿了,瘪嘴要开始嚎,乳母忙抱了下去喂奶,结果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谢陌笑笑,“怕是玩累了。”

    肖充容的宫人自然把一应要用到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人便放到了摇摇车里任他睡着。肖充容在旁边陪着谢陌说些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