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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了。”在军卒们在街边屋檐下排成一溜避雨的时候,彭无望一个人站在大雨中对着熄灭的火场想着心事。
既担心事情败露为家人带来灭顶之灾,又担心小世子两日夜困在马腹之中,这小小孩儿能否支撑的住。
自两日前救下小世子,彭无望本想找时机将其尽快转移,奈何这两日阿史那将军要求不得放松,严加巡守,彭无望身为千牛左备身,目标明显一直未能寻得时机。再一个如此大事一个不慎就是抄家灭门,既不能假手于人又为日后怎样掩护小世子周全而苦恼,千头万绪下熬的彭无望这样铁打的汉子也神情恹恹,嘴角生疮。
正烦闷间,忽然一阵爆豆般的急促马蹄声响起,一名黑脸大汉骑着胯下乌骓马哭喊着从巷口处闪电奔来,“啊呀呀呀!痛杀我也!主公,主公,鲁大海救驾来迟,大海有罪,未救得了少主哇!待俺先杀了这些狗皇帝的爪牙鹰犬,再去取狗皇帝的狗命!”
喊声传来一人一马紧跟杀到,那大汉只以双股控马,双手各持一柄横刀向着街心的彭无望闪电劈来。彭无望只来得及拔刀向上仓促一挡,可黑面大汉一马合一的一刀力比千钧,彭无望的手中钢刀应声断为三截,彭无望不愧是堂堂羽林军千牛左备身,仗着一身厮杀功夫和多次生死之间的经验,电光火石间含胸低头,闪腰侧蹬,堪堪避开了周身要害。
黑脸大汉刀势不减,一刀斩去了彭无望盔上红缨,一刀砍在彭无望左肩,破开护肩后又深入一寸有余,顿时大股鲜血顺着裂开的衣甲汩汩涌出,彭无望向右就势一滚,又躲开了乌骓马的后续踩踏。黑脸大汉因把马速提的奇快,一击过后纵马向前冲了七八步,方才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还欲再冲。
彭无望认识这个人,当年恩人就是派这个人陪着自己给老娘带回去二十贯通宝和四匹绢布,自己甚至还能想起这个人是个碎嘴的,当时在路上和自己说过一路他的刀法很厉害,以后有机会可以教彭无望几招云云。
当时的彭无望心里颇不以为然,因为那时候这个黑脸家伙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个轻浮浪荡的闾间轻侠,唯有一张大黑脸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当时的彭无望只是羡慕这家伙腰间挎的两柄横刀,虽然刀未出鞘,但是从漆成黑色的蛟皮刀鞘、镶了大颗宝石的刀锷还有金丝的柄卷看,不难想象刀鞘里是怎样的一对宝刀。快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终于看见了,不出意料的,果然是一对千金难买的宝刀。而操刀人的刀法比他自己吹嘘的还要更强。
这时街边屋檐下避雨的左羽林军大队人马已经反应过来,呼啦啦冲上前来,团团护住了彭无望,彭无望挣扎着甩开试图扶住他的士兵,吐气开声,向黑脸大汉大喝道:“鲁大海!竟是你这贼人!两日前逆党已被全员剿灭,你这漏网之鱼还敢来送死吗?!”
“你乃何人?如何认得你鲁家爷爷?!”名叫鲁大海的黑脸大汉闻言驻马问道。
彭无望站直身体,扬声回道:“鲁大海,二十年前在云中府你不是还要教我几手刀法么?怎地就不认得俺啦?”
黑脸大汉仔细端详了彭无望一会,冷笑一声,“嘿嘿,原来是你这个杀猪的小崽子,爷爷当年要是看出来你是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如就一刀斩了你!也罢,这世间本就多你这种忘恩负义的鼠辈,今天爷爷就先杀了你这个狗东西,再去找皇帝老儿算账!”说罢一踢马腹,又向着彭无望纵马杀来。
羽林军军卒也是齐齐一声呼喝,挺枪拔刀迎了上去,鲁大海看着围上来的众人不仅不惧,招数大开大合,完全只攻不守,俨然是悲愤莫名,存了随时与敌携亡的心思,在马上将两柄横刀舞的车轮一般,纵是以一对多,一时竟不落下风。
彭无望在战圈外观望一阵,脸色阴晴不定,忽的一抿嘴唇,向身边手下要来一口长刀,扬声喝到“鲁大海!勿要猖狂!我彭无望来会你!”说罢不顾左肩伤势,抡刀扑了上去。
这鲁大海见彭无望杀到近前,冷笑一声,“来得好!”随即迎上厮杀,两个人刀来刀往过了几招之后,彭无望看似一个不慎,脚下一滑,被乌骓马撞到胸口,整个人倒飞出七八丈远,外围观战的一众羽林军生怕误伤彭无望,纷纷收刀落枪,却也接护不及,彭无望整个身子跌出了羽林军围成的阵势,落到一个十字巷口,落地之后彭无望挣扎起身,向着十字巷口拐角处奔去,好像要暂避强敌,鲁大海哪里肯放过他,纵马从彭无望撞出的军阵缺口处追杀过去,一干羽林军军卒在后面愣了片刻后,呐喊追上。
鲁大海刚一闪过拐角,只听一声大喝,“逆贼纳命来!”却是彭无望就蹲伏在拐角墙后向他合身扑来,鲁大海急切间俯身躲避,可是在马上毕竟闪转空间有限,竟被彭无望一刀斩在后颈之上。
“吾命休矣!”鲁大海只感觉脑颈间一阵巨痛,片刻后却惊觉不对,转头看向彭无望处,正看见彭无望表情怪异的一笑,余光看那刀,却发现斩在后颈之上的竟然是长刀厚实的刀背。
正在鲁大海惊疑不定之时,听见身边的彭无望用极快的语速低声说道:“鲁大人,世子无恙,后院马厩,速去!速去!”紧接着只见彭无望挥手一刀竟将自己左手齐腕切下。
鲁大海脑中一个闪念“莫非!?”电光火石间,鲁大海定下心意,大喝一声“好贼子,今日你们人多,爷爷先断你一手,日后再来取你狗头!”言罢,深深看了彭无望一眼,策马扬鞭,顺着小巷绝尘而去。
这时转过街角的羽林军追兵看见失却一手的彭无望,纷纷围拢过来,“快来人!彭大人受伤了!”
彭无望看着鲁大海渐渐远去,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又忽然担心起来“方才是否交代清楚,鲁大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没有?”但是眼看着身边已经围上这许多人,已然没有再说清楚的机会,急切间灵光一闪,强忍剧痛,对着鲁大海离开的方向高声大喊道:“驹,驹,驹啊!”
“逆党凶恶,竟然伤了彭大人,快保护彭大人!”
“没听见彭大人重伤之下还不忘高呼“狙、狙”么?还不速去阿史那将军处和承天府府衙传讯,尚有悍匪漏网,速速布置狙杀!”
“额。。。”
众人看到左羽林军中号称彭无敌的彭无望被这凶悍贼人打的这么惨,连一只手都被砍了,也都不免心怀惴惴,且贼人马快,转眼就不见踪影,便乱哄哄的借着救护彭无望和布置人手传讯告警,到底是没人敢继续追杀过去。
此时暴雨渐缓,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似有似无,飘忽不定的彩虹,给无名巷这一片漆黑泥泞的废墟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