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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秋末冬初
赵文宇想，人的命运如果真的是上天注定好的，那也太不公平了。
“谁能想到我如此短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弹了弹手上正在燃烧的香烟，然后眯着眼睛，很是享受的又抽了一口，青色的烟雾袅袅散开来，模糊了他对面年轻男人苍白瘦削的脸。
“你这样不说话，会被当成阴曹使者。”【注：韩国传统中的阴曹使者就是死神，以脸色雪白颜色青黑穿着黑色的韩服的男子形象示人】
赵文宇一边说，一边嗤笑起来，颇有些漫不经心。
而李秀赫只是默默无言，纤细的手指拨动着小巧的白玉酒杯，透明清澈的酒液洒出来浸润指尖，在秋末的夜晚，竟也凉的瘆人。
“李秀赫。”
赵文宇眯着眼睛，又吐出一口烟雾，仿佛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一样，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懒洋
洋的说道。
他叫李秀赫名字的声音，却分外的认真。
“我……还有个愿望，要是能成真，就可以安心的闭眼了呢。”
毕竟没什么日子好活了，这点小小的愿望——
江留月没想到李秀赫会忽然到宿舍来拜访自己，更没想到李秀赫居然会拜托自己那么离谱的事
情。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这样的事情，用荒谬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的小方桌上，江留月泡的龙井已经冷了。
“志龙哥会生气的。”
找不到别的理由拒绝他的江留月，只能不停的呐呐的重复这句话。
她的手指抠着自己屁股下的坐垫，眼睛不敢看对面那瘦削苍白的年轻男人。
李秀赫的眼睛细长，却亮的骇人，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你的时候，自有一种异常脆弱的清冷在
里面。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用【恳求】的表情看着自己，声音竟然还有些沙哑。
“这事……当然志龙不能知道……但是，我也是没办法……”
一个将死之人，虽然提出了这样不像话的要求，但是还要活很久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帮他办
了。
江留月就不说话了，低着头，手指头抠垫子，牙齿咬着下嘴唇。
少女的心到底柔软，可能还有一点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情绪。
毕竟一个男人将死，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够和她共处一天，还是某种程度上满足了少女的粉红幻
想的。
但是，她毕竟不是被轻易冲昏头的人，也还记得自己是权志龙的女朋友。
就算她再熊孩子，也清楚这件事情如果被知道，毫无疑问，权志龙会大发雷霆。
“志龙也是我的朋友，我现在说这话，当然也觉得对不起他。”
李秀赫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的艰涩：
“可文宇他，毕竟——”
毕竟是要死了。
死者为大。
李秀赫咬了咬牙：“这件事情不成，文宇说自己闭不上眼。”
这么一来，这件事情的责任就强压给了眼前这位小小的少女，李秀赫明知对方对于情感的青
涩，明知江留月在权志龙的细心呵护下还不解男女之间那微妙的斗争，却还是自私的说出这样
的话。
果然，江留月瞪大了漆黑的双眼，无措的小小的红唇微张，又仓皇的躲避开他的眼神，低着头
抠自己的手指。
“…文宇他是胜贤的至亲……这样也是为了胜贤。”
李秀赫咬咬牙，又压上一块砝码。
“胜贤最近为了文宇的事情已经非常痛苦了……可能胜贤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开不了口和你
说……我只是当个坏人而已。”
这句话说完，李秀赫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就是坏人。
某种程度来说，他是很伟大的坏人。
这么一想，他说的话，就感觉理直气壮起来，甚至用有些逼人的气势看着江留月。
但是让他十分意外的是，看起来如同糯米团子一样好拿捏的江留月，虽然迟疑动摇了一会，却
还是咬着嘴唇，没有做声。
她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话：
“志龙哥会生气的。”
虽然权志龙和江留月正式交往没多久李秀赫就出国，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纠缠悲喜，但是，
他却什么都看到了。
于江留月，权志龙是天，是地，是大于世界的一切。
崔胜贤当然很重要。
就像是医院里看到的那样，崔胜贤对她如此疼爱，她对崔胜贤如此依赖信任，那些感情并不是
假的。
江留月心中却有一个天平，摇晃一下，依旧毫不迟疑的向着权志龙，沉沉的坠落下去了。
“……那个……她啊。”
一起去陪张文宇吃完晚饭的夜晚，李秀赫和崔胜贤还有几个朋友一起离开医院，李秀赫忽然开
口说道。
“好像并不是那么喜欢你。”
崔胜贤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他哑然而笑，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李秀赫的肩膀，用有点
荒唐的口气说道：
“瞎说什么呢。”
“……我是说真的，你别对她那么好。”
就连文宇死也不管的丫头，就连知道你会痛苦都无动于衷的丫头，管她去死。
李秀赫腹诽道。
江留月对于他来说，到底只是一个朋友的女友，再无其他，所以对于这样的形象的扭转，只要
一个小小的契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带着点赌气的成分。
崔胜贤停下了脚步，他戴着口罩，晕黄的路灯下，只能看到那双漆黑璀璨的星眸，深邃明亮。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李秀赫，然后从口罩下方发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又往前走。
“我是说真的。”
李秀赫的性格也很别扭，他跟上去，强调道。
“是个好孩子。”
崔胜贤没看他，声音低沉的回答道。
“哪里就好了，真是……”
李秀赫差点脱口而出之前的事情，又强忍住，可能也觉得自己幼稚，便嘟囔道：“你就是最近
空窗太久了没事做才对她那么好，找个女朋友，你看那丫头就没意思了。”
崔胜贤看了李秀赫一会，并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首尔的灯光很亮，夜空晦涩。
他呼出一口气，竟然腾出薄薄的白雾。
——秋日，总算是走到了尾声。
这件事情，不仅仅是给李秀赫心里扎了根刺，江留月心里也有根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压力大了，她甚至开始做噩梦，整天睡不好，黑眼圈重的粉底都要盖不住
了。
韩伊娜一边给她扑粉一边抱怨：“你最近和少来往，我看胜利的黑眼圈都传染给你
了。”
“哦……”
江留月有些恹恹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晃了晃头，自己也觉得自己精气神差得很。
现在综艺也录厌了，每次相同的套路做多了确实让人容易降低热情，更何况现在节目的比重大
多在嘉宾身上，江留月不是个喜欢看电视跟风追偶像的，她认识的艺人除了YG的大多都是S&M公
司的，之前就算恶补艺人资料，也很难对自己不熟悉的人有什么热情——她能对所有人很有礼
貌，但是实际上却很慢热。
韩伊娜是给她开玩笑，可这个玩笑江留月却连嘴角都没有抬一下，她也有点气馁，趁着别人不
注意掐了掐江留月的肩膀：“你也笑笑，我看姜PD最近对我们越来越……”
正好有工作人员路过，她赶紧噤声。
“……随便他。”
江留月不耐烦的说道，干脆仰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其实录制早该开始了，这会都要11点了，但是请来的当红嘉宾的时间空不出，所有人都在等他
们的上一个通告结束呢，可不让人心烦。
好容易嘉宾到位开始录制了，却因为嘉宾提前排演的节目表演出了差错，节目组要求老人在
内，全部重拍。
你说这让上了很大年纪的老人怎么办呢，话和表情都不自然，僵硬的根本看不下去，又拖了好
久。
江留月不吭气，坐在长廊下，手指卷着自己的辫子尾，抿着唇。
录制结束了之后，江留月又过去给老人鞠躬，老人拉着她的手，悄悄给她手里塞了一个糖果。
“爷爷吃。”
江留月哪里肯要，赶紧推回去，韩国偏远乡下的物资匮乏超出想象，这颗糖果可能就是老人非常
难得的甜蜜的享受。
“你吃，你吃，爷爷没多久能活了，给你吃。”
老人往她手里塞，皲裂的手握紧她的小手，紧了又紧。
江留月抿着嘴，眼圈发热，小手也回握住老人的手。
天色已经非常暗，狭窄的路口，一半是节目组在探照灯下吵吵闹闹的收拾着东西，不远处许多汽
车的轰鸣，一半是老人被灯光拉的很长的影子，以及隐没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楚的残破的村落。
一阵风吹来，江留月打了个寒战，抬起头，看见黯淡无光的月贴在漆黑的天幕上。
她站在纵横交错的狭窄的道路上，风扬起她的裙摆和发辫。
2006年的初冬，仿佛比往年都要来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