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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正是林异家新房破土动工的日子。
那头野猪和黑熊在前一天晚上就被运到了村长家,野猪当时就放了血,连夜给烫了,分成了数块,本来想着让林异带些回去,林异却说过两天认干亲还得办酒席,索性就全放在了村长家里,拿盐抹一遍,一时半会儿不会坏。至于黑熊,村长让他二儿子第二天给运到镇上卖了,本来想让林异随行,可林异和林杨氏还得去宅基地,也就罢了,说卖回来的钱全部给林异,让林异放心。
林清清一下山就钻进了村长家的厨房帮忙去了,林姗姗照例抱着小狼崽儿去吃羊奶,而后又被林来宝拉着跑到宅基地看热闹,贺工头一早就来了,带着他领过来的二十个小工,正在向他们讲解房子的规格。
林异远远地看见有几牛辆车运着青砖和红瓦过来,行至近前才发现打头的那辆居然是庄大勇的。庄大勇与贺工头家在同一个方向,那天攀谈间听闻金楼村有人要赶在年前盖房子,庄大勇当即就拍胸口应下,说帮着一起运材料,也好假公济私见见心上人莺莺。
“没想到居然是林姑娘你家盖新房,真是恭喜恭喜啊!这贺工头我认识好多年了,人实诚,活儿也好,他设计的屋子啊,又美观又结实。”
“荣幸,辛苦了。”
林异引着那些牛车将建筑材料堆放好,林杨氏则是见人就递上一碗糖水,便是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有,糖放得不多,也就每个人甜甜嘴,便是那碗也是从各家匀的,中午开席还得用呢。
村长也早早地来了,带了一堆祭祀用品,林异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待吉时一到,村长招呼林异过去,林异望了望林杨氏,结果林杨氏压根儿就不理她,林异莫名有些委屈,只得自己上了。
摆放好祭台祭品,先撒朱砂,后伏地祈祷。
“日吉良辰,天地开张”
“日,吉,良辰,天地,开张”
“起工动土,四季平安”
“起工,动土,四季,平安”
村长念一句,林异跟着学一句,大意不过是保佑祝福,祈祷平安,好不容易念完,林异已经紧张得口干舌燥,接着又是叩拜上香,再然后村长端起供桌上的一碗酒递给林异,小声提醒。
“含着,喷出去。别喷到供桌上。”
林异一口酒含入口中,立刻就进了肚,听到村长这么说,瞬间有些尴尬,她就说村长怎么这么开放,给一个几岁的小姑娘端酒喝,感情也是祭祀的一环。林异赶紧又含了一口酒,往地上喷去。
村长将酒碗端回供桌上,又念了几句祷词,动土仪式总算是结束了。
林杨氏立刻端来了一碗糖水给林异漱口,她怕林异被酒伤了身,却不知道林异已经偷着喝了很多的酒,这还是因为这副小身板禁不起折腾,林异有所克制,毕竟她上辈子那是几乎拿酒当水喝的。
祭祀完成,小工们已经开始拉绳子挖地基了。村长一行人搬着供桌已经回去了,林异正打算让林杨氏也一并回去帮忙,就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酸了一句。
“哟,三弟妹如今倒是出息了,还有钱盖房子了,都不关心娘是不是还重病在床。”
林异眉头一皱,听这声音应该是林依依的那个二婶徐氏,语气中带着不满,就这么酸溜溜地讲出来,好似她站在正义的一方,在指责别人的对错。林异叹了口气,敢情那口酒不白喝,报应立刻就来了。
“这……娘生了什么病?有看大夫吗?”
百善孝为先,林异自然也猜到林杨氏是个极其孝顺的人,如果对方是通情理的,孝顺便也就罢了,但对方是林董氏那样的……林异脑中浮现出林董氏对林依依的一桩桩一件件,心底涌入一股,酸楚……这股酸楚是林依依常年被欺压的委屈,林异尝试深呼吸将之驱除。
“哟,你还知道关心娘呢,我还以为你这搬出去过好日子了,把娘都给忘了呢,还请大夫?哪里来的银子请大夫?”
徐氏瞥了一眼旁边被圈起来的老大一块宅基地,又酸了一句。
“倒是有人有钱,可是人不给啊,还起那么大的房子,也不怕别人指着脊梁骨骂你!”
林杨氏往后退了一步,林异迅速将其扶稳。
“我们已经,断亲。你,没有。”
徐氏倒是知道之前林异逼林董氏断亲的事,也就是断亲之后,老太太第二天就发起了神经,烧了一大堆纸钱,随后就病了,再之后听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说什么老太太被小鬼摸了头了,徐氏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本来就不正经的林依依,这会儿一眼看见,便有些恐惧,抬手颤颤巍巍指着林异。
“你,你……”
林姗姗突然从后面跑过来,张开双臂拦在林异身前,稚嫩的嗓音突然拔高。
“你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二姐!”
林异心头一阵暖意,这小丫头在自己几天前醒来时才被自己割了一刀,这会儿竟然悍勇无畏地拦在了自己面前。林异上前两步,站在了小丫头身侧,语气中泛起冷意。
“付不起,诊金,付不起,药费,与我无关。我们无亲,你做不到,是你无能,与我无关。钱,是我的,我不给你,因为你们,与我无关!”
一句钱是我的,三句与我无关,林异把林杨氏几人撇得干干净净,林杨氏怔在当场,眼中水雾升起,她岂会不明白林异的意思,那钱从来没到过她的手,甚至她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银子,她的女儿一个人担下所有的骂名,然后,筑起一幢高墙,把身后的母亲和姐妹护得好好的,一场生死,让一个才八岁的丫头成长成这种模样,是她太无能,让她的女儿承受这样的重担,这么想着,林杨氏硬收起眼泪,同样上前,站在林姗姗的另一侧。
“刚才依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断亲,之间就是有关系那也仅仅是同一个村的关系,你娘重病,不是我们的责任,而是你的。
林杨氏刚表明态度,就感觉手中被塞了三小块硬硬的东西,展开手掌一看,是三块银子,加起来大约有五两的重量,林杨氏扭过头看向林异,林异却没有看她。
“这银子,是我们最后的心力,这不是我们应该的,但看着娘病重,心中不忍,我不是你们一样的狠心人,希望你们别逼我到狠心。”
林杨氏方说完,林异又添了一句。
“银子,给你了,用处,自己决定。”
“徐氏,回去吧,你还得照顾你娘呢,我们的心力尽到了,现在该你尽心力了。”
林杨氏意识有些混沌,她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说出方才那些话,但她知道,她不能让女儿们被诟病,而最后,依依终于也是将这份心意尽到了。罢了,罢了,自己本也没欠他们,如今,就当同村人处吧。
徐氏被教训了一通,临了也没想到自己能拿到银子,虽然只有五两,于这大房子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却可以买很多东西了,这会儿便想不到其他,朝林杨氏讨好的笑了笑,回去了。
林异瞥了她一眼,银子,大庭广众给了,林董氏不是身体上的病症,一般的医生治不好。如果徐氏可以好好照应,老婆子还能多活个几个月,而一旦徐氏拿这银子买了其他东西,徐氏注定能体会到被口水淹死的滋味……林异有些可惜了那银子,不过买来林杨氏的美名,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