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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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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子,一块黑的,一块白的,然后一块蓝色。

    瓶子,在某人的眼中,是积少成多的金子。

    当苏梦落拿出大黑塑料袋用手捡起那一个个甜得发腻,腻得粘人的瓶子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在捡着的是某种至高的神圣,而不是被人随意抛弃的垃圾。

    这个时间,这个日子,是捡瓶子的好天气。

    因为这是夏日。

    当夏日的微风不能吹拂人们心灵的躁动的时候,冰凉的饮料便成为了他们的最好选择。而他们随手抛弃的瓶子,叶雪说了,那就是“汤姆索亚的宝藏”。

    人流攒动如苍蝇蜂拥的地铁,嗡嗡作响如毛虫搬运的火车站,都是捡瓶子的宝地。

    不过,叶雪告诉苏梦落,那些人多的地方早就被职业捡瓶人给霸占,而且很多家伙要瓶不要命,凶狠得像个狼狗,一点也不划算。

    “那我们要去哪里捡瓶子呢?”

    苏梦落问道。

    叶雪微微一笑,然后便带她来到了这里。曾经繁华的老街。

    就像是他们两人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生活,老街老街,老的不是街,而是人的心情。

    所以在这么一条保有历史味道的老街中,苏梦落和叶雪的捡瓶子工作便在这里分开进行着。

    叶雪说,由于这里不是繁荣的地段,瓶子虽然不多,但足够维生而且也很安全,不会遭到别人的骚扰。

    叶雪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后,便走向了街头的另一头。而苏梦落只好留在街道的这一头,正式开始了她捡瓶子的生涯。

    从垃圾桶里翻找东西,是苏梦落不曾想过的行为。

    小的时候,母亲总是指着路过的乞丐对她说,“如果你以后不努力读书,便会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想来,母亲的话也不是并无道理。

    苏梦落本来就是因为读书不努力导致高考失利,失利后找了一份工作,然后被人炒鱿鱼赶了出来,之后回到家中,因为没有工作没有钱,被后爸嫌弃,使得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或许这一切的开端都可能是因为她的小时候没有相信母亲的话。

    五颜六色的破铜烂铁,在苏梦落的手指触碰到的瞬间,仿若油画的颜料般挤弄而出,一手翻找,好似一手涂画,一点点的,大开大合,随心所欲,只为想要寻找到心目中的那点最珍贵的东西。

    终于,一只瓶子出现在苏梦落的眼前。

    手起袋落,这是苏梦落今天的第一个收获。

    “女人,你挺有天赋的嘛。”

    “是啊,我也想不到。”面对黑猫的调侃,苏梦落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瓶子在袋子中缓缓滚落,捡到一个瓶子,本应该是喜悦的,苏梦落本以为她会高兴得忘乎所以,但事实上她看着自己的手莫名地感觉到了心酸。

    在很多人眼中,在垃圾堆中找瓶子是很肮脏不雅的行为,虽然苏梦落也这样觉得,但她却不能不去做。

    就在苏梦落发呆的时候,她的身旁忽然走近一位老人。在老街的附近,有很多拉着胡琴,下起象棋的老人。

    老人看着翻找着垃圾桶的苏梦落一眼,随手把手上没有饮完的矿泉水瓶中一把喝光,然后递给了苏梦落。

    苏梦落一愣,然后用纤细的手指接过老人的瓶子,小小地道了一声谢。

    老人一语不发地盯着苏梦落,那眼神活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面对敌人般的锐利,被老人如此盯着的苏梦落不由得感觉到心虚。

    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苏梦落她不自在垃圾桶附近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慌张地想要转身而去。

    却不想那个老人忽然开口道:“饿了吗?吃过中午饭没有?”

    冷面,是冰城内最好的消暑食品。炎炎夏日之中,甜酸的汤底加上细韧的面条,再配上数块富含水分的蔬菜和红酥的辣油。

    凉得透身,却暖得入心。

    苏梦落未曾吃过这样的面条,出声在南方的她对于冷面可以说是匪夷所思。

    “吃吧,不用客气。”

    被老人强行拉到面馆子里坐着的苏梦落。此时,看到她对面的老人把一碗面推到她的面前说道。

    那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面,却用蔬菜点缀得如水彩般绮丽。

    手指触碰到面碗的瞬间,苏梦落就一下子缩了回去,因为她发觉了这碗面就跟那位老人现在的脸色般的冷。

    不要吃陌生人的食物,很多人小时候都会被大人这样教育过。

    “丫头,吃啊,为什么不吃这家店里的面很好吃的。”那个老人继续板起了脸,真不懂他到底是想要让人吃,还是让人不吃。

    虽然苏梦落不敢吃这碗面的原因是因为老人的脸色冷得吓人,不过她还是装作硬气地说道:“我的妈妈说过,一定不要……”

    “哦,我知道……是吃饭一定要洗手,对吧?我老伴经常这样教育孙子的。来!”

    没有等苏梦落说些什么,那老人便再次拉住了她,同时指着面馆的后方,说:“洗手间在那里。”

    等到苏梦落洗手回来,老人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化,好似一尊冰冷的木头。

    “那个,我不饿了。我得回去继续……”

    在苏梦落刚想离开的时候,老人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是第一次吧?我记得,之前来这里捡瓶子的丫头不是你……”

    “您认识叶雪?”苏梦落显得有些吃惊。

    “叶雪,是的,叶雪……你认识她,那就好,那就好!”而听到苏梦落话语的老人,忽地站了起来,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许的松动,就像是被人敲出裂缝的石头。

    “嗯?”这个时候苏梦落才发现,老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严肃。

    “抱歉,一时间太激动了。丫头,坐下来吃完这碗面吧,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老人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讲道:

    “其实,怎么说好呢……从头说起吧,我叫关庄,是在这附近居住的。我们第一次看到叶雪在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想要往哪里去。明明看起来孤苦无依,却笑得比谁都灿烂,即使每天伴随着她的是垃圾,她却保持着比谁都干净。有时候,当我们给她送些水果和热饭的时候,她会热情地叫我们爷爷奶奶……”

    “一个星期前,老伴和我忽然萌芽了一个心思。老伴和我说,那丫头太可怜了,要不我们收留她吧?。我说,你怎么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和家人闹别扭所以离家出走了?老伴接着说,那我们帮她回家吧?

    因为我和老伴有一不孝的儿子,他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务,一言不发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亲人离家不见的滋味,我们比谁都要清楚。所以我们就把叶雪的照片放在了微博发起了寻亲启事,并留下了我们的电话……”

    “难道真的有人打电话给您们了?”听到关庄说到这里,苏梦落忍不住打断道。

    “嗯,有一个青年找上了我们,他自称是叶雪的表哥,名字是‘叶藏’。是在另一个城市念书的大学生,他明天将会来到这里……”

    “不怕他是骗子吗?”

    “所以我希望丫头你可以和叶雪说一下这件事……”

    走出面馆,苏梦落除了感觉到肚子饱饱的外,手上还多了一份冷面。是关庄特意打包给叶雪的。

    街道的另一头,叶雪正在等候着她。

    “苏梦落小妹妹,第一天的感觉怎么样?捡到多少瓶子了?咦,你手上的是?”

    “是一个好心的大爷送给你的冷面。”

    “是吗?那我们赶紧去把瓶子卖了,然后一起吃掉冷面吧。”

    听到冷面,叶雪的顿时有了精神。

    随后,她问道:

    “对了,卖瓶子的钱,你想用来干什么?”

    嗯,这个……

    苏梦落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

    不久后,叶雪和苏梦落每人拿着一瓶可乐从连锁商店里走出。

    “哈哈哈,苏梦落你真有趣,别人都把卖来的钱用来吃饭和储存着,而你却去买了一瓶可乐?”

    坐在公路的栏杆上,叶雪举起手上的可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而苏梦落微微一笑,然后扭开瓶盖,竟然像一个饥渴已久的恶狼,狠狠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可乐。

    冰凉的汽水从苏梦落的嘴角溢出,和脸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激出无数个黑褐色的花瓣。

    叶雪见状一愣,她竟然也学着苏梦落的姿态,豪迈地倒了一大口。

    坐在栏杆上,太阳的余光穿透过可乐的瓶子,反射出苏梦落和叶雪那疯狂却欢愉的表情,他们喝着可乐,忽然感觉到自己像极了一个普通人。

    这就是自由。

    滑落地上的点点滴滴的水珠,是他们那叮叮当当的心。

    当其他的人盼望着凉风的时候,我们就得期望着炎热。每当饮水的人越多,我们能够捡到的瓶子也就越多,我们能够挣到的钱也就越多。

    “为这个瓶子干杯!”不顾周围的异样目光,叶雪笑了起来。

    “干杯。”

    就在这时,苏梦落记起了关于叶雪表哥的事情。

    “叶雪。你是有一个表哥叫叶藏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的?”

    “因为有人和我说,他明天回来找你。”

    听到这句话的叶雪,脸色忽然一变。

    “苏梦落……恐怕我、我得走了。”随后,她语气慌张地说道。

    “走?走去哪?”

    “离开这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