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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病死了,死于自己的本命蛊。
养蛊人放弃自己的本命蛊就注定死亡。放弃意味着背叛,死亡是蛊虫对养蛊人背叛的惩罚。养蛊人与蛊虫是性命相依的关系,一旦拥有就生死相依,永不放弃。
养蛊人与蛊虫的关系远比人类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真诚,更纯粹。无论是谁背叛了谁,都注定死亡。
范无病死亡的瞬间,宝妮眼中流出了红色的眼泪。
血泪。
爱人的死亡,竟然唤醒了沉睡几十年的人,让她复活。范无病几十年来用尽所有的方法也无法让她苏醒,最后竟然用自己的生命让她复活。
范无病倒下的瞬间,他看到了宝妮复活。他的心愿已了,含笑死去。
他的死充满了幸福。
宝妮流出血泪,融化了身上的冰雪,冰棺渐渐融化,她的身体也随着冰棺的融化慢慢萎缩,红润的皮肤慢慢干瘪,身体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失去了弹性和光泽。
爱人已死,她也不会独活。
金蚕冰蛊钻入我的身体瞬间,身上冰冻的感觉奇迹般消失,血脉开始流通,身体又恢复了自由。我翻身坐起,感觉身体里通畅了许多,过去真气流通艰涩的地方现在也通畅自如。
蛊虫在我的身体里安了家,打通的全身的蛊道。现在开始,这只金蚕冰蛊就是我的本命蛊。
院子里有干柴,范无病和宝妮的尸体摆放在干柴上,燃起火。烈火中,两个人化成了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范无病告诉我,害我的人是我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人有谁?
难道是童烈?
范无病为什么出现在童烈的别墅了?又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逼他去死?
白石道人王炎三,一定是他。
难道白石道人王炎三和童烈也有联系,否则范无病又怎么会出现在童烈的别墅中。
如果白石道人王炎三和童烈也有联系,为什么他要借用童烈儿子的肉体夺舍重生?
童烈现在在哪里?
如果我没有猜错,童烈现在一定是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看似分散独立,其实背后有着我看不到的某种联系,似乎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只不过是这个人布下的棋子。
无论是死还是活,童烈都不能再出现,否则这盘棋就无法再下。
我的女儿在哪里?这盘棋里哪一颗棋子才是我的女儿,她的命运又是谁在操纵,我应该怎么才能找到她?看似近在咫尺,却已远在天边。
夜,深夜。
我游荡在深夜无人的街头,不敢回家。我怕回到家里见到女儿用过的东西,怕想起女儿在家里和我撒娇发脾气的样子。每一个回忆都用力撕扯着我的心肺,让我肝肠寸断。
我后悔曾经对她的无理取闹发的脾气,后悔没有给她买她最喜欢的布娃娃,更后悔答应过带他去游乐园玩却一直也没有去。
我后悔这些年来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为什么不能对她更好一点。
街头的小酒馆,灯火昏暗,老板在柜台前打着瞌睡。我肚子并不饿,却还是被灯光吸引过去。
灯光,散发着家的温暖。
每一个夜游的无家可的归人就像飞蛾,看到温暖的灯光就会不顾一切地吸引过去。
走进小酒馆,身上的寒气渐渐消退,心却更冷——这么冷的夜,我女儿会在哪里?
酒馆里已经有了一桌客人,是一个女人,正在一个人独自喝闷酒,似乎是有什么伤心事在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愁更愁。
老板的态度不好,他看到我进来甚至连个笑脸也没有露出来,只是抬起头望了我一眼就继续趴在桌子上,也没有招呼一声。
因为他知道这附近只有他这一家酒馆,离开这里我就再也无处可去。
油腻腻的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桌布,很脏。无家可归,午夜里四处流浪的人是不会在乎桌子有没有擦干净。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过一双筷子,掰开,望着老板道:“一碗牛肉面,两个小菜,一瓶二锅头。”
一盘猪耳朵,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瓶酒,很快就摆在桌子上,面也已经下锅,需要再等一会。
一杯冷酒下肚。
酒入愁肠愁更愁。
几杯酒喝下去,没有一丝酒意,甚至连酒精烧灼肠胃火辣辣的感觉也没有。
所有的酒气都让金蚕冰蛊吸收的干干净净。
我想要一醉解千愁,现在却变得更清醒。逼着蛊虫吐出吸走的酒气,它却蛰藏在身体里没有反应。
难道它也想用酒来麻醉自己失去主人的痛苦?
”你想把自己灌醉,为什么不来找我?“
顺着声音望去,是那个独自喝酒的女人在和我说话。
这个女人看着十分眼熟,但是却又想不起她是谁。这个独自喝闷酒的人看着我,笑道:”你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你们男人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名字是燕妮。“
她是那个猫一样的女人。
卸去浓妆,擦去铅粉,露出她原有的容貌,我反而没有认出她来,她现在的样子虽然平凡却真实,看上去更像一个女人。
只有待价而沽的商品才会精心修饰,但是有些东西一旦有了价格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她拿过来一个酒杯,坐在面前。酒杯已斟满。
“你的女儿找到了吗?”
我摇着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燕妮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瓶斟满我面前的空酒杯,道:“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
“谢谢。”
牛肉面端上桌,碗里没有牛肉,只有面。吃了几口面,味道实在是难吃,伸手推在一边。
燕妮笑道:“这里的面是附近最难吃的,可是附近他的生意却最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燕妮叹了一口气,道:“因为这里是像我们这种人夜里饿了唯一可以来的地方。这里的面虽然难吃,老板的脾气也极差,但是他从不轻视我们。”
“给我们做的面这些年来都是一样的难吃,从来没变过。我们这种人来这里吃的不是味道,而是家的感觉。”
”家里的面,无论好吃还是难吃,总是要吃的。”
我又端过那碗没有牛肉的牛肉面,吃了一口,感觉味道没有刚才那么差。
燕妮突然笑了,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吃面的样子有那么好笑吗?”
“我没有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
“你有什么好笑的。”
“前两天有人给我算命,说我这几天印堂发暗,白虎星当道,必有无妄之灾。我处处谨慎,却还是让那个算命的说准了,没有躲过这一灾。“
“看来,人真的是有命,一切都是天注定。“
“女人,生在富贵人家,是尊贵的小姐。生在贫苦人家,也是小姐,是低贱的小姐,只有让人玩弄的命,活的猪狗不如。”
话未说完,她的眼里已经闪现泪光。
面,吃了一半又吃不下去了,抬起头,望着她,道:“那个算卦的你知道在哪里吗?”
燕妮道:“知道,离这里不远。”
“走,现在就带我去。”
饭钱放在桌上,老板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继续趴在柜台上打盹。就好像这钱不是他的一样。我来的时候,他没有招呼一声,走的时候,他也没有看我一眼。
离饭馆不远,是贫民区,在这里住的都是这个城里最穷苦的人。他们每天拼命工作,想早一天能离开这里,可是赚来的钱却连肚子都填不饱,只能世世代代继续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人,有力气的出卖力气,有色相的出卖色相,,没有力气也没有色相的,就只能靠智慧,那就是骗。
那个算卦的人就住在这里。
肮脏的小巷,低矮的危房,昏灯如豆,一个中年妇女坐在一张木床上,床腿缺了一块垫着砖,整张床看着摇摇欲坠。
这个妇女眼睛没有瞎,确和瞎子也差不多,看人的时候双眼总是眯成一条线。灯光对于她来讲就是浪费,屋子里如豆的昏灯是为了来找她算卦的人准备的。
屋子里有一个神龛,灯光太暗,看不清供奉着什么神祇。如果这尊神仙在天有灵,看到供奉他的人过着这样贫苦的生活不知道会有什么感受。
神龛后边写着两幅字,隶书:阴阳定生死,善恶终有报。阴阳是不是能定生死我不知道,善恶如果有报,这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恶人横行,善人受屈。
燕妮走进屋子,轻声道:“张姐,现在可以给我朋友算一卦吗?”
原来这个中年妇女姓张,张三的张。
我忍不住又想起张三。
“兄弟,哥哥一定给你报仇。”
张姐道:“看你印堂发亮,白虎星褪去,想必要交好运了。无妄之灾也不一定是坏事,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寄。是福是祸,没有人能说清。也许现在看着是祸,日后会成为福也说不定。”
燕妮道:“张姐,今天不是我来算卦,是我这个朋友。他有东西不见了,想问你什么时候能找到。”
张姐向我招手,指着一张椅子,道:“你过来,坐到我的眼前,让我摸摸你的手。放心,我都这么大岁数,不会占你便宜。我的眼睛不好,只能靠摸骨算命。”
我搬过椅子,坐在她的面前。
张姐抓过我的双手,掳起衣袖,双手在我的手臂上反复摸索。她的手像砂纸一样粗,这双手在我的胳膊上来回摩挲让我感觉毛骨悚然。
她一边摸索着我的手臂,一边喃喃地道:“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奇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天生一副奇骨,有奇骨必是奇人,奇人必有奇命,奇命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你的命我算不了。“
”可是你的事我倒是可以算一算。“
”你不是丢了东西,而是丢了人,一个至亲的人。这个人有惊但是无险,性命无碍。而且她有贵人相助,现在应该已经脱险。“
张姐的话让我心中一惊,然后是大喜,忙问道:”我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张姐放下我的手,道:”到你想找到她的时候自然会找到。“
这是什么话。
“我现在就想找到她,可是却找不到。”
张姐道:“你既然想找到她,为什么坐在我这里?”
“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
张姐道:”东西丢失了,从最后一次见到它的地方开始找。方向迷失了,就要回到最初的原点开始思考。”
“好了,你回去吧。我们俩有缘,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两瓶酒。”
卦金放在椅子上,走出小屋。天上有月,月已圆,人却不知何时能相聚。
燕妮道:“我的家在前面,现在这么晚了,去我家里休息一夜吧。”
“方便吗?”
一个女人,三更半夜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家,肯定会有许多不方便。
燕妮楞了一会,忽然用一种奇怪口气充满了讥诮地道:“我如果有一天不带男人回家,邻居才会觉得不方便,房东也会担心下个月的房租我是不是有钱交给他。”
“你只要不嫌弃我那里脏就可以。”
我沉默,慢慢地跟在她后面。
她的家不远。
房东给她留了门,知道她会很晚回来。进了门,她随手就把门上锁。她的房间很大,大得可以摆下一张很大的床,床大得屋子里再也摆不下任何家具。
打开门,脱掉鞋,我们两个人只能坐在床上。
燕妮很随意,丝毫不在意身边有个男人。换衣,洗澡,梳妆,然后躺在床上,看着我笑道:“你是不是不习惯在陌生女人面前脱衣服?”
我也笑了,道:“你怎么知道?”
燕妮道:“我见过的男人自己都数不清,每个男人只要一走进这个屋子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样的好男人现在不多了。”
“你也是个好女人。”
燕妮笑了,大笑,好像我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她一边笑一边指着我,道:“你说我是个好女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这么夸我,而且是在这个屋子里,听起来真的很好笑。”
“你确定这不是在挖苦我?”
我没有笑,看着她正色道:“你善良,真诚,有同情心,懂得自爱,你就是一个好女人。”
燕妮继续笑着,苦笑,道:“我这也叫懂得自爱?像我这种人早就不知道廉耻,哪里还有自爱。”
“你自嘲,是因为你自惭形秽,是因为你自爱。一个不自爱的人,永远看不到自己丑陋。“
燕妮道:”如果我这样的女人愿意嫁给你,你会要我吗?“
”会,一定会。如果我没有女人,一定会娶你。“
”你现在有女人?“
”有,在我的心里。”
“你的女人真幸福。”
燕妮又躺下,头枕着我的腿,秀发瀑布般飘散在我的膝头,散发着阵阵清香。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滑过我的腿,很轻,很柔,很慢。她轻阖双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什么,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过了好久,她才睁开眼,道:“今天张姐说的话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话?”
“东西丢失了,就从最后一次见到它的地方开始找,方向迷失了,就要回到最初的原点开始思考。”
“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念过多少书,道理并不懂多少,但是我觉得她说的很对。你现在找不到应该从哪里开始找你的女儿,是不是你一开始就想错了?”
“我哪里想错了?”
“那个火柴盒。”
“也许那个火柴盒指的并不是蓝猫夜总会,而是指的、其他的地方。那种火柴很容易弄到,张三手里攥着那个火柴盒可能并不是要告诉你去蓝猫夜总会,而是去另外一个地方。”
我心中一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燕妮看到我期待的眼神,脸竟然红了,飞红染颊,凭添几分娇羞,白了我一眼,道:“我出生在农村,离这里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那里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火才河。”
“现在有很多人把那个地名叫白了,叫它火柴盒。我想张三指的是不是类似这样的地方?”
“也许,他指的就是你说的这个地方。”
“火才河”
天还没有亮,屋外就有人在小便,大便,洗漱,骂孩子。这里的人都起的早,艰难的生计,微薄的薪酬,如果不早起,全家人就要饿肚子。
燕妮还没有醒,头枕着我的胸口,像孩子般沉睡。
火才河并不大,但是找一个人也不容易。
我应该从哪里找起?
绑架劫持,不是为了财,就是为了仇。如果为了财,至今没有人向我提出赎金,如果为了仇,一定会有人用孩子威胁我,让我痛苦,让他享受复仇的快感,可是到现在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孩子的消息。
他们劫持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把孩子劫持到火才河?
为什么那个白雪也一起失踪。如果是为了找我寻仇,白雪应该对他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如果她没有逃脱,她的尸体也应该出现在那幢房子里。
她不可能逃脱。
张三虽然受伤,但是他的身手依然还在,像他那样的人都一刀毙命,一个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逃出那幢房子。
如果她能逃脱那幢房子,张三就不会死。
“你醒了?”
“是不是外边吵到你了,这里的人起的都很早,他们没有资格享受懒觉,他们一定要早起才能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有些人的梦想是有一天能痛痛快快的睡一觉,睡到不能再睡为止。”
“像我就是希望有一天不用再睡懒觉。”
“你现在起的也不晚。”
“如果有你在,我天天会这么早起。”
“如果我不在,你一定要天天这么早起。”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火才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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