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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不止永清,连皇帝都以为蘧皇后说退居深宫,是随口置气的话罢了,他和梁符等智囊聚精会神盯者长秋宫一举一动人,然而长秋宫这边都懒得清理前院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几副陌生面孔,这作风是帝后交手十来年间从未有过的,倒叫皇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独自猜疑起来。
更何况是朝臣。
雪花般的书表案牍仍是先飞向长秋宫,永清每日清晨闲庭漫步的时候,皆看到中宫谒者推着文简山堆的小车穿过中庭,温和儒雅地告诉德阳殿那边的小黄门,这些机要文表皆是国之大事,须与陛下裁决才是,怎能送来长秋宫?于制不合,于礼有悖。
事不过三,一来二去,朝中臣工对这破天荒的巨变,各自有了各自的理解。
但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来烦蘧皇后了,取而代之的是围在皇帝身边细致入微地关心国事,事事必定要过问皇帝才肯执行,连三公府中官吏亦是如此。
皇帝一开始欣然受之,想来无论如何此时向他示好的都是有意投诚的忠臣良将,不料后头渐渐味道不对了起来。
彼时朝京已迈入青杏浓阴的时节,绛影苑里满枝拇指大的果子,连地面破碎的光影也是浑圆的弧度,只要抬头看一眼,口中便不自觉地下咽着想象中的酸涩。
永清将目光从树桠收回,那股并不存在于唇齿的酸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所以,父皇那边是什么事感觉不对劲?”
休养许久,又终于过了花粉飞絮漫天的时节,永清已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只是蘧皇后闭门不出,中宫的权力全然地退了回来,永清想出宫也怕给蘧皇后惹上麻烦,遂在这段时间也安安分分,不教皇帝再抓住把柄。
宫中游玩,也不过将锦帷步障、茶水案几四处搬动,左右歇凉打盹而已。
身旁小瓜也在发困,手中金雀团月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送着聊胜于无的微风,只有轻轻撩动躺在邛竹小榻上的永清,鬓边垂下的碎发。
“是司空主簿。”身前小枰上,纤瘦高挑的女子微微抿起唇,垂颈浅饮一盏竹叶青,随手将白瓷盏放置一旁,杯中清酒浅浅影青,犹似林间倒影。
回到了朝京,萧雾月终于可以换回红妆,永清左看右看,她好似也与先前无别,依旧是苍葭衣裙,只不过昔日玉冠约束的长发梳成了京中女子时兴的灵鹊髻,裙装放量更多,广袖留仙,衣垂如青江出水,动静则飘然迎风。
只是,为何她发髻之间惟簪一枚白玉芙蓉华胜?
萧雾月犹在回味父亲告诉她这件事的神色:“桓司空去岁十月末乞骸骨还乡,司空府中一干杂事暂由孙主簿担任,殿下一隐退,他便主动将司空历年账册章程递交到德阳殿去,陛下自对他青睐有加,还赞他是‘有识之士’。可尚书台的人发觉司空府送上的文牍日益增多,已渐渐堆叠起来,本来公案堆积是很正常的事,直到昨日,司空那边送来一车案卷,把尚书台的人吓了一跳,细细一查,才发现——”
她顿了一下,笑吟吟看向永清:“怎么听书人也不捧个场?”
永清想了想:“不会是发现,司空府送来的每日皆是重复的案卷吧。”
尚书台回朝京以后选进了许多材官,渐有人浮于事的迹象,据永清对皇帝那班人的了解,想来是只要事情堆起来,便是一团乱麻,人越多则越乱,恐怕交一份案卷过去,下一份就是另一个人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