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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谁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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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府门前又挤进来一百来名屯骑军士。

    领着他们的人,自然是如今掌着西京北军的破虏将军蘧平。

    “蘧将军,”刘骑不免忌惮,“你怎能擅自带兵入城!”

    蘧平昔日在桐关军饷不知被刘骑掠走了多少,早就恨他牙痒,沉声道:“陛下命我戒备京师,我只见这偌大京城唯一骚乱的地方,就是你刘常侍走过的地方!常侍既已先带卫士搜城,闹得人心惶惶,我见有异紧接相随,有何过错?”

    “既然蘧将军是误会一场,那请自行退去,”刘骑暗自咬牙,勒缰回马,只想将这人送走,杀了顾预要紧,“我还有公务在身,搜捕贼人。”

    蘧平望向李功,他虽然心中着急,只怕永清受伤,无颜见蘧大将军,但见是禁军围堵,心中也有犹疑。

    李功所握环首刀一凛:“蘧将军,刘常侍不听劝阻,未奉诏书,擅自来犯公主府,其迹可诛!”

    蘧平便道:“常侍在追什么贼?”

    刘骑道:“太学乱党贼子。”

    蘧平问:“乱党贼子是和你一样的阉人?”

    刘骑大怒,额头青筋暴凸:“蘧平,你敢这么羞辱我!”

    “我只不过问贼子是不是阉人罢了,我何曾羞辱阉人,只是刘常侍自厌罢了!”蘧平大笑,连带后面军士也忍不住笑出声,他正色道,“学生既不是阉人,怎能偷入皇城,还闯入公主府?我看你刘骑是昏了头了!”

    “蘧将军打了胜仗,口气也变大了,”刘骑眼神阴冷,“就不怕我告诉皇上蘧将军拥兵夜袭皇城?”

    蘧平面色一僵。

    “刘常侍自己违禁在前,却也敢恶人先告状,反咬别人一口?”永清如今也决定彻底和刘骑撕破脸了,“总不能你是阉人就可以带兵进皇城吧!”

    自从皇帝登基,刘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别人喊他阉人,如今又被永清公主揭疤一次,他已是怒目通红:“我算是看明白了,公主包庇贼人,蘧平也恐怕脱不了干系,还有蘧皇后、蘧进也——”

    “住嘴!”永清高声打断他,扫视他身后的金吾士一眼,“你自己倚仗父皇宠信,横行霸道,自以为私闯内宫无碍,你可曾为这些卫士想过,私闯公主寝宫是何等大罪!他们以为跟着你是来抓捕贼人的,一腔热血,为你所用,你却陷他们于不忠不义、犯上的境地!”

    金吾卫本当由执金吾统领,如今刘骑强揽了皇城防务,士兵本便不大服宦官掌军。

    刘骑后背浸出汗来,他犹不甘心,最终决定破釜沉舟:“既然公主不让军士入内,说奴婢只是一介宦官——”

    他冷笑道:“那奴婢自己进去搜查一番,总是与礼无碍了吧!”

    永清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常侍就试试能不能自己走进此院吧。”

    “你——”

    刘骑心一沉,已经准备纵马踏过永清公主了,如今陛下已决心收拾蘧氏,那他就算杀了公主,又有何妨?

    他抽出鞭子。

    “刘常侍且慢!”又是一声高喝,划过夜空。

    刘骑面色一凝,回过头。

    永清也随之望去,只见两旁军士皆主动避让开来,一匹白马飞驰而近,如踏霜云。

    马背上的许长歌神色淡漠,依然姿容闲雅,只有月白衣摆上隐有飞溅的血痕,玷污了它原本的纯色。

    他没有看向她,只对刘常侍道:“不必搜了。”

    刘骑难以置信:“许侍中,当时可是你——”

    “是,”许长歌平静地打断,“其余五百七十六名贼党皆死,就算他独活也无用。我明日自向陛下解释,不会连累常侍。”

    他说得如此简单,仿佛袍上所沾的血迹,不是来自他平日教学相长的学生,而是真正的乱党贼子。

    永清突然觉得他如此陌生,不由颦起双眉。

    许长歌的余光悄然扫了一眼庭中独立的小公主,秋已渐深,她仿佛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依然衣衫单薄,连如画的眉眼也有些料峭寒意。

    他强忍住给她披上衣服的冲动,继续劝退刘骑:“更何况,他若逃入皇城,也是自投罗网,最有可能趁乱混出京城。”

    刘骑有些迟疑:“侍中的意思是?”

    “林迩还在么?”许长歌压低了眉,思忖片刻道。

    刘骑脸色一变:“林迩并不在名列之中,申时的时候,他说要回江东。我想着不好得罪会稽侯,便——难道说,顾预也在车上?”

    “常侍还是速速带人去堵截吧。”许长歌长叹一声。

    刘骑此时心焦如焚,只怕自己一时讨巧坏了事,应了一声便带兵朝城门奔去。

    许长歌又转对蘧平道:“蘧将军若此时不跟着刘常侍的兵马出城,等下恐怕难向皇城巡卫解释。”

    蘧平尚有顾虑,又望向永清。

    永清笑了一下:“多谢今日舅舅解围,我已经无事了,您还是赶紧出城吧,以防夜长梦多。”

    蘧平放下心来,亦绝尘而去。

    方才还摩肩接踵,甲片相接,转瞬便只剩下许长歌一个人了。

    朦胧月色之下,她只能看见他眉目依稀的侧颜,他仿佛是在望屋脊上的仙兽铸象、仿佛是在望血溢长阶的太学,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肯转过目光。

    他的声音不是质询,仿佛是一种期望:“公主没有窝藏逃犯,是吗。”

    永清只看见他衣袍上逐渐干涸的血痕,温热的鲜血逐渐变成了难以洗脱的污记,她没有回答,只问:“太学的事情——”

    “公主,”疑问还未宣之于口,许长歌就温和地截断了她的话,“这样。臣不过问公主今夜发生的任何事情,公主也不过问臣今夜干了什么。”

    “好。”永清一怔。

    或许今夜他们都应该有秘密——即便已经各自猜了七八分。

    她微微垂下眼睫,他衣上的血渍,在昏沉的光线下看起来几乎是纯黑,却比天边月更为惹眼。

    “你的衣服脏了。”她的声音随夜风而来,轻轻一句,就让他身形一滞。

    白马嘶鸣一声,许长歌调头欲去,但还是停驻了片刻,道:“公主的衣裳掉了,秋渐深,会着凉的。臣告退。”

    今夜月色微弱,他的背影被黑暗吞没得更快了。

    公主府门口血腥气久久不去,她回到殿中,都不觉得顾预带来的血腥气重了。

    苏苏一见她回来,就面带忧色地上前:“公主,顾预似乎醒了,但他看起来伤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