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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
永清从未喊得如此情真意切,她用力推开许长歌,跑回苏苏身边。她匆匆对太子行了个礼,便带着宫人告退。
小黄门给他掌着灯,太子遥见十丈之外,宫墙阴影下独身而立的许长歌。他分明知道太子在此,却岿然不动,恍若未见一般。
自从五年前,皇帝把许长歌接到燕阙,太子本便如履薄冰的日子更加难熬。无他,唯有四字,相形见绌。偏偏,皇帝还顾念昔日挚交兼帝师的情谊,对许长歌嘘寒问暖,视如己出,甚至想把他放到东宫里做个少傅。幸哉,许长歌识趣了一回,表示敬谢不敏,否则太子能被气呕血。
太子冷笑一声:“许巽。这就是你的礼。”
这声直呼其名,格外刺耳。
一朝天子,两京权贵,三十六列侯,七十二郡望,不假他一点颜色的,也只有这位东宫太子。
许长歌踱步而出,疏疏作揖了事:“太子殿下。”
一近灯火照见之处,再抬头,他又谦和如初:“太子殿下有何见教?臣倒听闻,羊太傅近日又被陛下训斥了,若羊敬也被打发回了朝京,太子似乎就更不大好过了。”
太子听见,登时面色如霜,忽而想起了他刚刚的举动,讥讽道:“自然,没有你这般两头下注,如鱼得水。”
许长歌双眉扬起,沉默不语。太子一见,便知他说中了,接而冷笑:“看来永清的性子,没有常乐那般好糊弄,你失算了。”
许长歌眼神淡漠,打量了他片刻:“太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哦,”不待太子反应,他便如梦初醒般,“臣忘了。太子如今独居东宫,不可在禁中过夜了。臣身为侍中,有陛下恩准特许,但太子殿下没有。”
“你——”太子最恨,便是皇帝待许长歌,竟胜过他这个亲子。无论是政见还是私事,皇帝对许长歌都皆言听计从,以致他时常怀疑,许长歌是不是皇帝的私生子。
许长歌劝道:“臣劝太子还是快些赶路吧。等下宫门落了匙,太子又不像赵中郎那样,有宠妃做保,被人告诉陛下您宵禁闯宫门,岂不是又叫陛下以为,太子已经迫不及待,有不臣之心?”
太子拔出腰间错金半蛟的佩剑,恨声:“许巽!”
许长歌一把按住剑镗,直直将霜刃半露的剑推回剑鞘,盯着他的怒容,一字一句道:“太子,您要惜命。”
小黄门见势不妙,连忙拉住他劝道:“殿下,宫门确实要落匙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太子妃身子尚不好,您更要保重自己啊。”
“许巽,你要记住,这天下姓姜,不姓许。”太子挣出二人的制挟,连连冷笑,“尚公主如何,三独坐又如何,即便你真有那一天,你也要记住——两京宫门上,沾得最多的,就是你们这样自以为是弄权亲贵的血!昔日霍胤废立两帝,最终还不是抄家灭族!呵,本宫忘了,你已经没有满门,也没有家族了。”
许长歌独闻最后一句时,面色一变,拂袖而去。
小黄门胆战心惊:“殿下,您何必和许公子一般见识?若陛下听了他的话……”
“父皇只本宫一个儿子,他即便厌恶,也不会废了本宫。”太子只觉痛快,哪里容得小黄门扫兴,更厉声道:“待本宫登基,一定要杀了他!”
御道之中图穷见匕,兰林殿里氤氲蒸香。
这边永清妆饰卸下,心悸初平,便见半夏捧着一个三层鎏金博山铜炉进来。
她一闻到那似曾相识的清香,心中又悸,蹙眉道:“这是什么香?”
半夏不知何意,只道:“公主,今天烧的是郁金。”
“拿出去。”永清挥袖。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苏苏屏退了半夏,调笑问道,“方才您和许侍中都说什么呢?”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永清闭上眼睛:“……阿离呢。”
“哎,说起来阿离那性子……好多宫人问了几回了,我只道是和我一样,都是从小陪公主长大的,她们倒也尊敬了几分,咱们进宫三天了,她明面不说,却着急得紧,魂不守舍的。”苏苏忍不住问,“我们真的就得等陛下放我们出去呀?李长史不得着急。”
她原先是这么想的。
但阿离的事情显然不能再拖,刘骑必定已开始着手善后了。
安宁的黑暗之中,苏苏沾了些香膏给她擦脸,她阖着眸,几欲睡去,倚在苏苏怀里:“太子如今,住宫内么?”
“没有吧,”苏苏在她额角轻按,指法醇熟,“我记得陶景十三年,太子娶了荀家的女儿——就是,您记得么,颍川太守荀固。这位荀太守之妻,和皇后殿下的舅母是表姐妹,您记得么,就是以前桓司空的次女——”
“……我哪里记得了这么多,”苏苏一念起亲戚来,永清就头疼,“何况还这么远,两京勋贵皆姻亲,州郡豪右都带故,无论他们是谁,到了我面前只称一声公主便罢了。”
更何况,蘧家两代人几近死绝。一至逢年过节,宫中府中百官常拜,却没有几个正经亲戚,以至她从小便不搭理这些人情世故。
苏苏也想到这层,叹了口气:“哎,反正,言归正传,太子殿下娶了荀妃,就住到皇城东边的明华宫去了。”
永清对镜顾盼,里头一张脸被苏苏涂得花里糊涂,亦不减狡黠笑意:“那我们明日,就可以出宫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