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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可认识她?”窗牖挡板被李功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半,他看那少女没有异动,再让出位置,让永清看了一眼。
永清有些惊讶:“是她。”
那在朱雀门下喊冤的少女。
“公主真的认得她?”李功再度确认,“这女娃可非等闲之辈,被人围住毫不慌张,恐怕受过训练,或许,是燕阙宫中派来的。”
李长史谨小慎微,如此想也无可厚非,但永清还是直觉,这女孩子只是单纯地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她笑道:“方才在天子面前,她被虎贲军喊打喊杀都面不改色,更何况长史你呢。长史不必过于忧心。”
“天子面前?”李功诧异,但能和西京作对的人,大概不会和他们过不去。
永清转身进了屋,那方才还无所畏惧的少女,一看见她便直跪在地,满是灰泥的脸挂下两条泪箸:“公主救命!求求您救救我爹!”苏苏去扶她,她也不肯起,“我知道皇帝是不会管我们了,只有公主肯理我!”
永清哪见过这样喊冤的架势,只看她哭得心酸:“你先起来,我不会不管你。”
李长史在军府掌事多年,多少留个心眼,示意永清暂且不要接近她,问道:“你籍贯何处,叫什么?家中遭了什么事,为何来公主府鸣冤,可在籍地已有案狱?”
如此提纲挈领一问,那少女擦干眼泪,一张脸愈发抹得花里糊涂,她答道:“我叫阿离,和我爹住在燕阙郊外的鸿固原上,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是我爹在燕阙北郊捡到的……我爹以前是个游侠,直到年前,他决定安定下来过老实日子,在鸿谷原上买了一块田……”
她这段身世说得永清头皮发麻,完全与她所学的典律相悖,不由打断:“你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你们没有名籍么?你们是流民?”
她记得,大燕对生民籍贯的律令是极为严苛的,百姓只要出生就会被编入名册之中,每年都会有乡老啬夫检视,若是人数对不上,那这消失的人立刻就会被记作亡匿脱籍。在籍者皆是良民,若不在籍了,被视作流民,那便如野狗一般,生死皆无人在意,也不受律令庇护。
游侠,听起来任侠好勇,颇有快意恩仇的意思,但说破了不就是脱籍亡匿的流民。
“是……”阿离低下头,“我爹没有籍贯,我也没有……但是我们在等大赦……而且鸿固原那边说,很快就会有了,所以让我们先买田,这样到时候他们也好办。我们都在翻耕了,结果他们又翻脸说我们是流民,无故侵占良田,连买田文书也不作数……”
“他们?”永清捕捉到一点,“卖你们田的是?”
“是一群阉人。”阿离恨声道,“我爹前半辈子,虽说不是良民,却也爱打抱不平,做的也是劫富济贫的事,如今他想做个顺民了,便好声好气地去和他们说理,谁料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把我爹摁住打了一顿,把他关进了狱里。我去诈他们,才晓得他们的头头叫何忠,是内宫的常侍谒者。”
永清咬起唇,不由看向了李功。
阿离的事情,乍一闻是极其凄惨,弱者受欺,宦官巧取豪夺,仗势欺人,只要交到一个清官手里,必定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公道。她自己大抵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要学缇萦救父,入西京告御状。
但若真要按法理律令来办事,就显得截然不同。
他们已被流民的身份钉死,在未登籍的情况下私自买田,宦官的做法竟是合理的。若说是宦官哄骗,也没有证据。
李功在州部摸爬滚打过来,比她更清楚这种事情,对她摇头。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于情,她还是不忍。阿离仿佛也感知到她的为难,眼睛里渐渐又蓄起泪,教她更不忍看,“若只是把人救出来呢?”田地不过几个银子,她替他们补上也就罢了。
但她只得李功到一声叹气:“公主,燕阙不是朝京。”
阿离更咽出声。
“不行,我一定要管。”她意已决,“苏苏,你带阿离去梳洗安顿,我和李长史再商量一下。”
苏苏劝着阿离走出了耳房,李功立刻对永清道:“臣知道公主心肠慈软,但这种事,比比皆是。刑狱官吏来了也是充其量报给黄门署,让内宫自行惩治宦官,那流民父女还得挨一顿板子,公主如何给她翻案?”
她仿佛被说动了,微微垂下睫。
“公主若是可怜她,不如给她报了奴籍,总比流民强。”李功又宽慰她道。
永清突然抬头:“我觉得不对。”
“公主……”李功又准备多费口舌,给她详说利害。
“我知道,这件案子本身是翻不了,”脑海里,刘常侍的神情渐渐浮现,她顺着思绪理下去,“但是当时她告御状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刘常侍,过于激烈了,直接喊打喊杀。事是何忠指使下头人做的,若和他没关系,他好歹得做个样子查一查,仿佛,他已晓得阿离是个流民,即便杀了也不关紧要。”
如果和刘骑有关系,那说不定,和皇帝有关系。
李功了然:“臣会派人去鸿固原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