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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大约是我体弱的事情。我与他体质相冲,却硬生生受了他一万年的修为。可这桩事,本就好坏各半,倒也不足为道。
素离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我踌躇了片刻,才敢坐下。“你叫什么来着?书望?”
我点点头:“是。”他同我隔得很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他的气息与我相近,我对这股气息竟还产生了一种依赖,我抬起头去瞧他,只见他仰头又饮了一杯,背着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分明的侧脸。
“蓬莱是个好居处,昆仑极寒,怕是不大合适。”
他的声音便如清泉。想是神君修为极高,声色里也透出一股空灵透彻。他放下酒盅,低下头来,伸出双指在我前庭探了探。
“腾得了云么?”
额头触到他冰凉的指温,浑身不由得一颤。他既如此问了,我便老老实实地交代:“我走路可以走得一个时辰,腾云也可以撑得半炷香的时间。”说得掷地有声,自豪无比,这可是我三百年的努力,以我这还不如凡人的气力能腾得半炷香的云,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笑了笑,也不知是借此表达对我的夸扬,还是嘲弄我好没志向。只见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晶亮的物什,像是玛瑙,里头微微泛着红光。他俯身靠近来,吓得我瞬间屏息,只见他双手绕过我的脖颈,在我脑后动作了片刻,罢了,我一低头,便发现那块红红的物什竟吊在自己胸前。
“给我的?”
我不知该不该收下,若是不该收,我该如何婉拒;若是可以收,又该如何答谢。我去瞧东宸的眼色,却没瞧出答案来。只得自己思索了好一阵,末了,憋出一句话:“好漂亮的玛瑙!”
没料到素离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舍利子,阿雀。”
“你倒真有闲致。”东宸这才发话道,“莫不是你那一瓣真身?”
素离轻点头,还摸了摸我的脑袋:“她体质极弱,总该有点东西傍身。这舍利子乃是拿她的火炼化而来,最合适不过了。便算我今日来做客的伴手礼罢。”
他们二人说得云淡风轻,在座的弟子包括我在内,却都吓得不敢喘息。神君肉身炼化的舍利子,这可是极贵重的法器,我一介尚未飞升的小丫头,如何受得起。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被吓住,脑袋竟有些昏昏沉沉的。我再去瞧素离那张好看的脸,竟然也看不清楚了。我有些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却还没站稳,两眼一抹黑,我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凭靠最后那点意识,听到素离清淡的嗓音:“她是不是醉了?”
醉了?我是醉了么?
迷糊中感觉自己仿佛躺进了冰凉的物体,满面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气。伴着海浪拍打海礁的哗啦的水声,我强撑着意识在那里思考自己难道真的喝醉了么?
而我还没有想得明白,再睁眼的时候,东宸便告诉我,我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而素离,也早就回了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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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素离,是来年的三月三。
东宸原不愿将我带去昆仑瑶池参加王母的蟠桃盛宴,因是怕我像上回那样偷吃小酒,在众仙家面前丢蓬莱的脸面,但无奈他终究受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将我化成了一方手帕,揣在了袖里。这倒的确是一个既能将我带去盛宴大开眼界,又能防止我偷吃得酒的法子。
讲起西王母,倒还牵扯起素离的一桩事来。这桩事我是从前偷闯禁阁时,无意中胡乱翻看到的。其实这桩事,也就无非是你心悦我而我心悦他的故事罢了,但凡老一辈的仙人,多半都晓得,当真算不得什么需要藏进禁阁的秘闻。说是早年间素离钦慕西王母,苦苦追求了千年,只换来了她与天君的一场大婚。
头一回来到瑶池,果然同夫子所说的一般无二。夫子说,瑶池之所以称之为瑶池,是因其池水清明剔透堪比美玉。夫子还说,瑶池因水而神秀,水藏五色而掩于云中,池畔花草众多也不及池水神韵之一二。
“怎么样,可还满意?”东宸抬手,将我从他袖口里捻了出来,规规整整地放在了身前的玉案上。
如今我虽是方帕子,不能言语,但满意是真满意。蟠桃宴三千年一回,我如今刚满三百岁,便有幸得见一次,岂有不满意之理。蓬莱平日里,山间也偶有丝竹声,但那大多是弟子们在练习,远不及今日盛宴上的悦耳。
我瞧了瞧王母所在的方向,还未见王母入座,又环视四周,也未见素离的身影。东宸倒像是会读心一般,他道:
“素离与王母、天君同辈,自是需等得众仙皆入了座了才会露面来。也算不得什么成文的礼节,只是时日久了,大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去遵循,便像凡世里,总有诸臣等帝王,却没有帝王等诸臣的道理。”
原是这样。
说罢他从另一个袖口里掏出一个瓷盏来,他将瓷盏揶在身旁,拿衣摆掩着,又从袖口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瓷壶来,护在身前,伏着身子悄咪咪地往瓷盏里倒了些酒。
我不以为然,虽然知晓这是个大场合,但东宸好歹也是东王公的独孙,即便是叫人瞧见了他偷吃酒,也没几个人敢置喙什么。
正想着,一片阴影罩在我顶上,我瞧了瞧,只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双手插腰,嘟囔着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东宸。
“你个死酒鬼,又偷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