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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要背负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
林可轻不会去问,为何周灵会像个古时的打更人,夜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坐起来一次。也不会去问,许小涵那大大的收纳铁盒里到底装着什么,为何每天都神经兮兮地抱在怀里,痴笑着。就像她不愿被人问起,为何几百块的帆布包上会挂着一个破旧不堪的晴天娃娃。
有秘密的人总是万分孤独的,但若是身边每个人都装着秘密,反而觉得不孤独了。
九月三号,周一。
林可轻几乎一夜无眠,东方才一丝泛白,西边的群星还未消退,她便起床了。
关门之时,借着走廊外白炽灯的光线,她清楚地看到周灵正盯着她,眼神没了白日里的唯唯诺诺和躲躲闪闪,取而代之的是防备,愤怒与凌厉。
仅仅只有几秒时间,周灵眼神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眨了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抓着被子,急促翻了个身,动作幅度偏大,木床被压出“吱吱”做响的声音。
林可轻轻轻关上门,抬眼看了下走廊上的白炽灯,明明如此明亮晃眼,可落在那个女生眼里时,却退尽了所有光芒。
东野大叔说:“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林可轻越来越确定周灵是她的道友,都像一个无尽的黑洞吞噬一切美好与光芒。
不到六点的校园还算幽静,林可轻带上耳机,拎着早餐,沿着昨日她路过的那条长满苜蓿和青萸的校园小径,来到那棵古老而神秘的大榕树下,背着昏黄的路灯,坐在长椅上。
突然,耳机里《卡农》优美而浪漫的旋律,被几声细细碎碎的声音扰乱了,林可轻按下暂停键,逼自己忍住不回头,只是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
“陆光逸,你滚蛋!昨晚在床上跟我说什么了!现在又开始翻面不认人!”
“别不识趣,爷给你的够多了,一周定律,你可别想打破爷的规矩。”
“陆光逸,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滚蛋!”
“是吧,所有女人都这么觉得,不也还是觍着脸凑到爷跟前来,求爷宠幸。”
“呵,陆光逸,我诅咒你今后爱而不得,得而无终,让你也尝尝一片真心造人践踏的滋味……”
女生犀利尖锐的声音,噼里啪啦像鞭炮声,是林可轻最讨厌的声音。
真是个糟糕的早晨。
林可轻放开暂停键,将声音调到了最大声,打开早餐盒子,将刚刚不愉悦的心情全部化作了食欲。
她埋头咬着三明治,心里正嫌弃着面包里头火腿的味道有些奇怪,她隔着白色的塑料袋,将手里的三明治掰开来,借着微薄的晨曦,端详几番。
突然,有一道阴影盖下,林可轻抬眼,此刻天已渐渐清明,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来人的模样。
来人身材高挑,长着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波长而秀气,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迷人而富有魅力,鼻梁直挺,唇色绯然,一张坏坏的笑脸,让俊美的五官更加突出,左耳借着晨光,闪着炫目光亮的钻石耳钉,让他的笑多了几分邪恶与放荡不羁。
就算林可轻见到的人不多也知道,这是一个让人多看两眼就会不小心沦陷进去的危险人物。
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皮,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三明治上。
很明显,那抹阴影在向她靠拢,而且越来越近,很快,她便看到了一双回力牌球鞋的鞋尖,白色的鞋胶沾染上了许多灰。那人正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而且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危险的气息与压迫感向她袭来,她不得不抬起头,打起精神应付着。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男生嘴齿翕动,接着林可轻便看到他说的话。
是看到,蓝牙耳机里的音量已经调到最大声,早已隔绝了其他的声音。
林可轻不回话,装聋作哑是她的特长,只淡淡瞧了他几眼,便拿起椅子上的豆浆,径自喝了起来。
面对无理取闹的纠缠时,要无视它,不给予回应,纠缠之人便会识趣离开,很显然,那个穿着红色大马猴T恤的男生并不识趣。
他一把抢走林可轻手里的豆浆,倾身而下,一只手撑着在她身后的长椅靠背上,一只手将温热的豆浆举得高高的,低头,贱贱地贴近林可轻耳旁,吹了长长的一口气,邪魅地勾起嘴角:“小师妹,刚来一中吧,一中禁止学生带电子商品进教室,你不知道吗?嗯?”
手里的三明治已被林可轻捏成了渣渣,闻着男生身上陌生难闻的烟草味,她强忍着心里的反胃,肩膀也因隐忍而微微颤抖,她咬着后牙槽,对上头顶那双玩味的凤眼,声音凌冽:“滚开!”
“哟,原来小师妹会说话。”男生起身的瞬间,快速地将林可轻一只蓝牙耳机给摘下,放在手里掂了掂,轻浮的笑扭曲了他的俊美的五官,直勾勾地盯着林可轻说:“我叫陆光逸,小师妹姓甚名谁?哪个班级的?师兄好去照顾照顾你。”
闻言,林可轻一阵愕然,没想到一中还有如此幼稚又轻浮的男生。在初中以前,她见到的都是一群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的富家子弟,他们总会油然而生一种全世界女生都配不上他的错觉,除了身后的指指点点与嗤笑谩骂,几乎没有男生同她说过话,更不用说是以这种态度。
手里的印着店铺名字和logo的白色塑料袋被她捏得“嘶嘶”作响,自己千锤百炼的心轻易被一个陌生人所搅动,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敛去脸上所有神思,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你很无聊。”她说。
“哈哈哈!”谁知陆光逸不恼反笑,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可轻说:“所有人都觉得爷有趣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粘在爷身上,你是第一个说爷无聊的人,小师妹,你真是个妙人。”
将耳机放回林可轻手里,陆光逸那双瑞凤眼眯地又细又长,势在必得地勾起嘴角:“小师妹,我们来日方长哦。”说完,拿着林可轻喝过的豆浆在她眼前晃了晃,放入口中吸了两口。
“还有,谢谢小师妹的早餐。”
年少时的欢喜与厌恶既简单又直白,喜欢一个人,或许只是因为那人刚好穿了一身她喜欢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白衬衫,而讨厌一个人,就只是因为那个人穿了一件她讨厌的大红色T恤。
看着陆光逸离去的背影,林可轻眼里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那抹红色的身影,就像是一种不可理喻的刺,刺地她眼睛发疼。
直到那抹红色消失在校道的拐角处,林可轻才起了身,隔着塑料袋,她将那只被人碰过的蓝牙耳机,和味道奇怪的三明治一同扔进垃圾桶里。
一千多的耳机,她一点都不心疼,脏了的东西,就得扔掉,与其价值无关。
“哇,在台上发言的那个师兄太帅了啊,这阳光的味道不就是青春吗……”
开学第一天,一中在礼堂举行了开学典礼,继校长教导主任教师代表众人既冗长又无聊的发言之后,现在台上站的是,许小涵口中那个既阳光又帅气的学生代表。
礼堂是昏暗的,台上聚光灯煞白,她越过黑鸦鸦的人头,一眼便认出了他。
许小涵口中那个阳光帅气的师兄,是多年前在她面前,笑着拿起刀割了自己手腕的男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