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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忆
衣天树从邮局出来没有回家,在街上信步游走,想到半月前他再见黄莲的情景,竟然有些哀伤。谁会想到她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除了哀叹,他心的深处,是乎还有种幸灾乐祸的情愫。从此再没人要挟他了。本应高兴的他,却感到垂头丧气。情感这个东西真是奇怪,分明对黄莲已是弃如弊帚,但她死了他却感到五味杂陈。
衣天树绝没想到,此生会背叛钱梅。当他看到黄莲时,只是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天生是供人崇拜的,神圣得只能膜拜。没想到她到了他家里,她的母亲正是自己家的保姆。那个瞬间,神坛上的黄莲被拉了下来。接着是在家里象保姆一样帮助妻子做家务,再接着就是创作的冲动。难道达·芬奇神秘的微笑不是因为女人的美而驰名。历史上有名的那一位人物画家不是因为美而创作。
黄莲美丽活泼,而且才华横溢。或许是对他的尊敬,和对表姐夫的敬爱她常常在他面前表现得异常亲昵。一直以来他就想在美术界占得一席之地,有了这样了模特,难道创作不出中国版的《蒙拉·丽莎》。
他画了黄莲美丽的身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不能沾污那样纯洁的美。但是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也有男人的欲望。激情不受控制,当黄莲不顾一切要燃烧她的激情时,他没能控制自己,他们一起坠入深渊。
衣依敲碎了他们沉沦的梦。这个来自偶然的种子,毁了他、毁了黄莲,也毁了他的家庭。黄莲为了衣依退学下嫁地主分子、跛子吴德。他的前程才得以保住,但是他的灵魂在那一刻不再完整,至少有一半灵魂卖给了撒旦。钱梅说得对,对于他已经仁至义尽,她没有告发他,还承担了收养衣依的责任。
衣天树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他想“没有衣依,他的生活该是多好呀,她就是一个祸根,不但摧毁了黄莲的生活,也摧毁了他和钱梅的生活。”
请看在三舍的情谊下善待衣依。善待衣依。脑海里又浮现出黄莲写给他的信,和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情境。不过几年她就象被抽干了的木乃伊,不过是站立的人体标本而已。他天生厌恶丑陋,既然美丽不再,又何须再见。他拿着给衣依的包裹恨不能生出翅膀。想着日后还有衣依这个斩不断的链条,他只恨当初揽下衣依这个祸胎,让他日后还得承受煎熬。面对黄莲的要挟,本想一走了之,没想到堂姐黄菊却撂下一句狠话“衣依再掉进河里,你就等着坐牢吧。”坐牢,他的后背一阵阴凉。
衣依,对他来说,是偶然失误的恶果,并不代表什么?他从未想过要黄莲为他生儿育女。也从未忘掉对妻子的承诺,白头到老。他不想步老师的后尘,让女儿深恶痛绝,他也不想愧对老师。对衣依不过是基于对生命的尊重,她因他而存在,所以对他负有责任,仅此而已。
突然间,天黑了下来,一团乌云从西边黑压压地滚了过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临江路照得透亮,接着轰隆隆的一串炸雷在西南方响起。不一会,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有些人躲进了附近的店铺。衣天树盲目地走着,不想躲避。心内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他常常感到自己快要分裂成两个人了,一个完美得近于圣人,一个却暴虐丑陋得不成人样。每当此时他就拿起画笔,只有画才能让他把两者结合在一起,也只有画能让他抛开尘世,完全进入精神的世界。
衣天树跑回屋时,成了落汤难,不多的几根头发粘在头皮上,……
“这么大的雨,不在外面等雨小一点再回家。”钱梅一面怪罪,一边拿毛巾给他。
“我去换衣服。”衣天树指了指他们的卧室。
堂屋的桌子上摆了一盘椒盐花生米,和一般凉拌茄子。一个小瓷碗里放着四个盐蛋,四个半大细陶瓷碗里盛了四碗南瓜稀饭。
兰儿去把柜子的酒和小酒杯拿出来。衣天树换好衣服,刚坐下钱梅就叫衣兰拿了酒和酒杯来。
衣天树想,她知道黄莲死了,这是庆贺?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钱梅给衣天树倒了一小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问。
“阿嚏,阿嚏,阿嚏,”衣天树连打了几个愤嚏等她说下文。
看着衣天树毫无表情的脸,钱梅举起杯子说“今天是我们正式确定关系的日子,不记得了吗?整整十年。兰兰给弟弟倒杯水,我们一起喝一杯。为了我们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干杯。”钱梅对衣天树笑了笑将酒一干而净。
“爸爸干杯。”衣兰把水杯子往衣天树的杯子上一碰欢快地说。两个儿女充满了快乐,衣天树喝干了酒,藏在心里的另一个自我感到对不起黄莲,更对不起衣依。
钱梅看着他麻木的脸,心下想,且让他自己去平息。吃过晚饭,雨也停了,院子里三三两两的邻居拿了凳子在院坝里乘凉。
“钱老师,听说,学校里有个疯子找你家衣依,后来被车辗死了,脑浆都辗出来了,惨不忍睹。她为啥找衣依呢?”钱老师拿着凳子还没坐下就被李老师问到了。
“嘿,要不她为啥是疯子呢?这雨没下透,屋里还是闷热哈。”钱梅答完把话题叉开了。
“呃,衣依为啥不在家里住呢?”李老师好奇地问。
“兰儿,去把家里那本《十万个为什么》给李老师拿来。”钱梅看了李老师一眼,转身对衣兰吩咐。
“哦,嘿嘿。”李老师讪笑着退到她自己家门前。
“莫名其妙。”钱梅看着她的背影自语。
雨后,繁星闪烁,月色如银。院坝里亮如白昼,邻居们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有的聊家常,有的聊事非。钱梅独自坐在家门前,思想着黄莲的悲惨下场。
正思索间,张老师笑盈盈地在佩玉的带领下向她走来,“钱老师好。”
“哦,你好。”
“今天事情真多,吃完饭才到你家来。”张老师解释为何现还来。钱梅把她带进屋子对衣天树说“这是衣依的班主任老师,张琴。”
“衣老师,今天学校里疯子抓衣依的事情你知道吧。我要说的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说完她左右环顾,却不见衣依,便有些失望地说“怎么不见衣依呢?刚入学,有些规矩应该教给她,学校是绝不允许打架斗殴的。下午她和几个同学打架,造成了不良影响。……”张老师越说越气愤。
“她,打架,她那么瘦小……”衣天树听完老师的话觉得不可思议。
“打架不是瘦小不瘦小的问题,而是思想上有暴力倾向的问题。”张老师进一步上纲上线。
“几岁的女子有什么思想倾向。我知道了,张老师,谢谢你这么晚了还做家访。真是辛苦了。”衣天树心里有些不悦,随口答道。
“哼,”人家佩玉的父亲一听说她打架就暴打了一顿,看他那样无动于衷的样子真真是养不出好人来。张老师看衣天树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免升起一种不满。
“没听说黄荆棍子出好人吗?我看你该好好学习古语了。”张老师临走,不满地撂下这句话。
“是你叫她来的吧!”张老师一走,衣天树就没好气地问。
“我没那么大的脸面。还有,她打架,是我教的吗?没道理?”钱梅说完心里想,好种子遇贱土地结得出好果子吗??
衣天树点了根烟,冷冷地看了钱梅一眼说“我去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