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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黄莲之死
红颜薄命这个词用在黄莲身上再贴切不过了,她出生时父亲就横祸去世。娘俩艰苦度日,无论她多么优秀,多么热爱学习,成绩多么突出,都不可能步入最高学府。为了结束囧困的生活,她初中毕业就理智的选择了师范中专。灰姑娘的故事只是故事,她的生活中没有王子,只有中山狼。
学校,开学后的第七天上午,衣天树上完素描课回到教研室,门卫就拿了封挂号信给他。信封上没有发信地址,他觉得很奇怪,打开信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衣,快跟我走。”钱梅从门外匆匆跑进来拉起衣天树就走。
看着钱梅慌张地样子,他顺手把信放进衣服口袋里。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事那么急?”
“黄莲到衣依教室去了。”钱梅脚不停步,声音里透出急切。
“她去干什么?”衣天树也急了。
“她要带衣依走。”
衣依的教室里围满了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抓住衣依,嘴里乱嚷着“哇,哇,你这个疯子,我不认识你,快滚!”衣依吓得语无轮次,一个老师冲进来掰开疯女人的手指,她另一只手又抓住了衣依。衣依吓得又哭又叫。
守门的干什么去了,咋放个疯子进来。校长闻讯也赶紧跑来了。大家一起使出浑身解数才把黄莲的手从衣依的手臂上分开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了,钱梅对衣天树说“我上课去了。”她也走了。衣天树望着钱梅的背影想,她心里该偷着乐吧!
衣天树看着黄莲,觉得不可想象。想着怀里揣着的信,她写信时还是正常的,现在……他仔细观察着黄莲,想,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黄莲被几个男老师推搡着推到街上。她扭头扑在校门上大叫“衣依,衣依……”她的声音幽怨绵长。校长叫住那几个男老师要他们把黄莲架远一点,不让她回来,衣天树悄悄地跟在后面。等他们走远了,他才走上前去。
临江街对面就是嘉陵江。黄莲站在路上呆了很久,才朝着江边走去,“黄莲,黄莲”他上前拉着黄莲的衣服。黄莲转过身看着他似笑非笑,衣天树呆了,他不确定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黄莲朝街对面走去,这时一辆满载煤炭的大货车开了过来,“嘣”的一声,黄莲被撞得飞起几米高。再到地下时已经脑浆迸裂。溅起的血在路上画了一枝枝怒放的红梅,血散发的腥味瞬间让衣天树窒息,他蹲了下去。货车司机从车里下来,全身发抖。在他面前停下,颤抖着声音说:“她,她横穿马路。”衣天树转头看身后,身后没人,他才知道司机是对他说话。
“救人罢。”他答非所问。司机说“救不活了。”这时黄莲尸体旁围了几个行人。“好惨哟……”人越围越多。几小时后,警车和火葬场的车都开来了。
衣天树掺杂在人群中,当警察问谁知道死者身份时,他没有上前去指认,悄悄地从人群中逃了出去。
他全身不自觉地发抖,无论怎样控制都静不下来。
“天树,天树。”耳边传来钱梅的声音,他以为是幻觉,没有理会,“衣天树,你干啥?你脸色不好,回家休息好不好。”钱梅挽起他的右手温柔地说。
“你,你不是上课去了吗?你怎么……”衣天树诧异地问。
“我和张老师换了,明天上课。回家吧,你状态不好,下午又没课。”不由分说架着他回到家里。他感到筋疲力尽,头脑里只有那一片溅起的血花。
一回到家里,衣天树就直直地躺在了床上。钱梅打了盆洗脸水,搓了毛巾递给他,衣天树一动不动的,置若罔闻。钱梅索性为他擦了把脸。
衣天树一把抓住了钱梅的手哽咽地说“她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那是她自做孽,天不饶人。”钱梅冷冰冰地答。
“你,你出去吧,让我一人静静。”衣天树放下她的手颓然地说。
“哼,难道我不可怜?想想你当初的誓言吧!”钱梅瞪着他说道。
“我没有违背,我说过一生都不会和你离婚。这是我的誓言。”衣天树翻身坐起来看着钱梅说。
“哼,我出去了,你静静吧。”钱梅轻轻地关上了卧室门。
他起身把自己窝在木圈椅里,在书架上抽出新出的那本《青春画集》。画集封面上黄莲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面朝大海飘飘欲仙……突然间画面变成了脑浆崩裂,血肉模糊的肉团,鲜红的血液仿佛溅了一地,他突然间感到晕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闭上眼睛血肉模糊的黄莲就在他的眼前嘻笑。一股又腥又咸的东西从胃里串了出来,他抑制不住地一阵狂吐,血花,又是血花。他心里升出一股寒意,伸手掏出裤包里的手帕擦试,无意间摸到门卫送给他的信。他小心地展开信纸:
“衣天树:你好!
今夜秋月朗朗,色白而凄。忆往昔,秋月渺渺,伊人婷婷,你说君子好逑。我说‘伊人独憔悴’。
你说“银汉雀桥暗渡,相逢是缘。”你的风流倜傥,迷倒无数窈窕淑女,哀哉!我命薄也。
红杏一枝,难道不是你蓄意而为。我少不谙事,那里知道风雪寒梅来,暗香拈魂去。
缘来缘去,我哪知道,谦谦君子不过是“伪”人而立。自古从来痴情女,为“爱”舍身,为“爱”舍命,为了所谓的“爱之结晶”自毁“前程”,所有这些都只为了你,为了一个“伪君子”。
“哈哈哈……才女黄莲,乌呼哀哉,尘埃蒙眼,自堕深渊。衣天树你“不愧”我师,“不愧”我夫,“不愧”……我不敢说你诱惑,你蒙骗,但至少你让我生不如死。
在我命绝之时,望你看在三舍的情意下,善待“衣依。”
一九六0年八月
“伪君子。伪君子,”他在嘴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放下信,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呆呆地,过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应该通知她家人,她的堂姐黄菊。他犹豫了很久,他不喜欢黄莲的丈夫吴德,他觉得吴德并没善待她。但是眼看她的遗体成为无名尸体火化吗?打起精神拿了笔和纸草草写了几句装进信封,写完信后,他又把它撕了,接着又写,这样反复多次,最后,他索性放下笔,到邮局去发了封电报。
钱梅坐在堂屋的长木椅上,手捧一本书似看非看的,一见他出来,马上站了起来。
“我去给她堂姐黄菊发个电报。”衣天树一见她便指着门外说。他在邮电局想了很久,拟了电文:黄莲车祸去世,尸首现存临江殡仪馆。。
出了邮局,街上已是华灯初放,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已坠入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