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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趁火打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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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伏天有多热呢?大约就是,柏油路被晒得发软,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空气中的热浪是能看得到的,流浪狗在屋檐、树荫下乘凉,舌头伸得老长;室内惬意的人们也不会觉得聒噪,因为连知了都热得不叫了。

    可就是这样折磨人的天气,依然有人在本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冷气雪糕的时候,作死一般往城郊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偶尔有车驶过他身旁,

    有个车主在他不远处停下,降下车窗问:“小伙子,你去哪儿啊?顺路的话我载你一程,不收你钱。”

    这人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温声说:“不用了叔叔,我就是出来走走,谢谢叔叔。”

    那车主应了一声,升起车窗开走了,跟副驾驶座上的人嘀咕了句:“挺好看一小伙子,可惜脑子不大好使。”

    脑子不大好使的小伙子掏出个蓝牙耳机塞进左耳,顺手按了一下,随即把手揣兜里继续往前走。

    祁秋眼睛微眯,打量着周围荒芜的景色。迎面吹来一小股带着些水汽的凉风,一切都让人很舒适——如果忽略了耳机里那个二货喋喋不休的声音的话。

    “不是,祁大爷,您告诉我,这么热的天,您出门儿找灵感是图啥?我可搁您这家门口站老半天了啊,您要是二十分钟之内赶不回来领我进去,咱俩这一二十年的友谊就告吹!”

    某二货义愤填膺地控诉着祁秋,能在这种天气为了见朋友出门的绝对是真爱了,可惜这份感情注定只能由他一个人默默承受,因为电波另一端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即将回家的答复或暗示,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眼睛依旧扫视着四周的荒凉。

    这附近有条河,流经这罕有人至的地方,上游有个水库,所以这个点除了刚才沉进水里的那个人,连来钓鱼的阿翁阿伯都没有。

    “闭嘴。”

    祁秋语速有些快,一把扯下耳机,往河下游冲去,这个季节的河水并不急,可是他怕自己稍晚一步,水里的那个小姑娘就彻底没救了。

    霍白很是稀奇,居然能碰上祁家老二着急的时候,这是火山喷发了还是陨石撞地球了?要知道,这家伙从小就是副宠辱不惊温文尔雅的模样,长辈们还曾戏谑,是不是就算天塌了也见不到这家伙慌张的样子。

    可霍白思前想后,也想不出祁秋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着急,他忽然又记起,自己已经顶着大太阳在祁秋家门口等了他一个多小时的事情。

    ……

    这边,祁秋坐在河岸边的一块儿石头上,看着面前的黑衣服小姑娘在咳出几口水后悠悠转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知为什么,祁秋从那

    双无神的眸子里,似乎并没看到劫后余生的那种庆幸与感激,倒好像是,谴责?

    祁秋用他独特的温柔声线轻声问道:“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姑娘愣了几秒,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无表情地点头。

    “你有家人吗?”

    面无表情地点头。

    祁秋觉得这小姑娘可能有语言表达障碍。

    “你会说话吗?”

    这次小姑娘总算不再面无表情了,而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江湖上统称看智障的眼神盯着祁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祁秋似乎还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同情?

    更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坐起来,用冰凉的手探了探祁秋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后,眼里的同情更甚了。

    祁秋愣了愣,这姑娘是误会什么了吗?

    “你,别怕。”

    她似乎不常开口说话,说得很慢。声音是那种略带沙哑的甜润,听起来很舒服,像是用手划过沙子的那种舒适感。

    面前的姑娘有些费力地拍了拍祁秋的肩膀,依旧是那种诡异的同情的眼神,不过这次还带上了一些惺惺相惜。

    “我也,有病。”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神色有些黯淡。“我的,治不好。你,会好的。”

    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眼里像刚醒过来时那样,空荡荡的。到了后面那句,声音很轻,语气里还带了些安慰的意味。

    祁秋虽然因为她终于开口说话而有些高兴,却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有病,连忙开口解释:“我没病,我就是担心你的情况才问那些的。”

    话音刚落,祁秋就后悔了。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小姑娘似乎是又把他从自己的世界划出一般,眼里的光再次黯了下去。

    “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家吧?”祁秋试探地开口,他已经不抱希望于这姑娘会回答他了。

    出乎意料的是,在经历了几秒钟的思考时间后,小姑娘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像说话一样缓慢,祁秋刚才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就觉得她很瘦,现在

    还在心里默默加了一条:她很白。

    这姑娘是那种长时间不见阳光的苍白,七月的阳光仿佛和她毫无关系。如果说其他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浑身散发出最蓬勃的朝气,面前的人则是另一种极端,周身只有压抑,看得人心里边一阵阵揪着疼。

    她往祁秋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他,又继续走,祁秋坐得太久,忽然起身,眼前黑了几秒,跌了个踉跄。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已经走出两三米的小姑娘往自己这边跑了两步,扶了自己一把,虽说几乎是刚碰上胳膊就收手了,可祁秋还是有些莫名感动。

    “我没事儿。”

    祁秋出声示意小姑娘自己没事,她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小姑娘,我叫祁秋,你叫什么名儿啊?”

    “宋清。”

    “小姑娘。你多大了?”

    “十五。”

    祁秋有些诧异,这小姑娘看起来委实不大,他还以为最多就十四,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岁。

    “小姑娘,你身上湿衣服穿着难受吗?”祁秋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只得冒着被当做智障儿童的风险,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现在虽然是夏天,但湿衣服裹在身上还是不太好受的。况且这小姑娘正处于身体发育的重要阶段,就算她很瘦,湿衣服还是勾勒出了一些曲线,于是祁秋只能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走在他右侧的宋清这次看都没看他,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不。”

    正当尴尬的气息逐渐渲染在两人中间时,宋清居然主动开口了:“别叫我,小姑娘。”

    她这句话说得比之前都要快,祁秋还从她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里听出了那么一丢丢的不满。

    “为什么呀?”祁秋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有心打趣宋清。

    “不小。”

    “可是你比我小啊。”

    “多少?”宋清这是在问他比自己大多少岁。

    “我比你大四岁。”祁秋伸出四根手指头在宋清眼前比了比。

    “那也,不行!”宋清突然很后悔自己太久没有锻炼语言能力,连拒绝的话都说得这么没有杀伤力。

    “好歹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啊,你难道不准备报答我一下?”祁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要我,怎么,报答?”宋清皱了皱眉,自己还没怪他多管闲事儿呢,这人还以为自己想被救上来?

    “以身相许啊。”

    “你这是,趁火打劫。”宋清眉头蹙成一团——这人怎么这样!

    眼看着自己把这姑娘逗急了,祁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宋清比祁秋矮了二十多厘米。头顶堪堪到他下巴,脸上因为生气,终于有了些气色。瞪人的时候看起来也并不凶,从祁秋的角度看,竟像极了霍白家里那只小奶猫冲人发脾气时候的样子。

    “笑你可爱啊。”祁秋想也没想理所当然地说。

    宋清懵了,自己是在瞪他啊,这人的反应不应该是被吓到然后闭口不言吗?“笑你可爱”是什么操作?

    殊不知,自己的呆滞模样愈发激起了身旁这个恶趣味?脑回路清奇?怪人的愉悦感。

    “小姑娘,以后别随便瞪人。”祁秋笑弯了眉眼,伸出手揉了揉宋清已经半干的头发。

    嗯,很软。

    宋清决定不再搭理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走路,但是脸上的红晕出卖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接下来,虽然一路无言,但祁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直到在看见面前熟悉的小区之后,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挑了挑眉:“你家住这儿?”

    “嗯。”宋清应了一声,脚步并未停下,祁秋目不斜视地跟着她路过了自家门口,假装并没有看到借着路旁那棵小树底下少得可怜的凉荫遮阳的那个“陌生人”。

    霍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两个小时前就开始等的负心汉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路过自己的时候连余光都没有赏一个,最后

    停在了隔壁那栋房子的门口。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按完了密码准备开门。于是霍白无视了从小到大看到的“请勿踩踏草坪”的神圣标示牌。直接从两栋房子中间的草坪上穿过,冲到了祁秋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大吼:“你这个负心人,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我们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败给了你的见色起意和红杏出墙!”

    惊悚的事情发生了,祁秋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脸嫌弃地推开他然后说出诸如“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这类肆虐他幼小心灵的话,而是一脸委屈地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的小姑娘解释:“我不是,他乱讲,我没有。”

    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用看起来很小实际上能把他骨头捏碎的力气“很费力”地掰开了他的手,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我好柔弱”了!

    祁秋点了点霍白的头,对宋清说:“他脑子不好,神经系统有点问题。”

    祁大爷,您难道没意识到您的贵手都快把我太阳穴戳穿了吗?

    然后祁秋很满意地看到,宋清用自己曾受到过的那种看智障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耽误自己进小姑娘家的熊玩意儿。

    可是三秒过后祁秋就不乐意了,太久了!

    于是他很不走心地对着霍白打了个喷嚏,并十分逼真地打了个冷战。

    “啊嚏。”

    在宋清的认知里,不认识的智障=身体健康没什么大碍=值得同情但没那么重要,祁秋打喷嚏了=因为下水捞自己所以感冒了=虽然是多管闲事但需要重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开了门,拉着祁秋的手腕进了家门。

    霍白眼看着自己又要在外面接受火辣阳光的摧残,赶紧在宋清一只脚跨进屋内的时候开口:“哎哎哎,那我呢?”

    “进。”宋清头也不回地抛下一个字。

    祁秋闻言,扭头给了霍白一个警告的目光之后,又垂下脑袋,尽心尽力地扮演自己的病人角色。

    进屋后,祁?乖巧柔弱?秋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还朝着霍白打个喷嚏。宋清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忧色:“你,难受吗?体温,好像是,正常的。”

    “啊,我感冒的时候就这样,体温和平时差不多。”祁秋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霍白很想问问宋清,你见过谁感冒的时候鼻涕不流头不晕的?

    但他回忆了一下进门前祁秋的那个眼神,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话憋住了,机智地问祁秋:“你俩这是掉泥坑里了?”

    “没,”祁秋悄咪咪地瞄了宋清一眼,见她正在一个家庭式医药箱里翻找感冒药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我英雄救美来着。”

    宋清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和祁秋身上的淤泥,这才想起来应该洗澡换衣服。她大致估了下祁秋的身高,觉得有些麻烦——自己也就一米

    六,她的衣服,祁秋肯定是穿不下的,弟弟比自己高,可还是比祁秋矮个十来厘米,他的衣服祁秋穿着估计也难受,真难搞……

    宋清突然想起,那个看上去跟祁秋挺熟的男人,刚才是从隔壁跑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说起来,祁秋好像可以跟他沟通,反正是他自己要穿的衣服,让他自己问也行啊!

    想出解决方案的宋清觉得连身上的泥块儿都顺眼了不少。

    宋清把手里的感冒药递给祁秋,又给他倒了杯水,面无表情地劝他吃药:“吃。”

    祁秋看着手心那两粒胶囊,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挖了个这样的坑。

    “噗嗤!”一旁的霍白没憋住,笑出声来。要知道,祁秋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吃药打针。就算高烧烧到39度,他也会用昏迷前最后残存的意志力把药扔开,更别说他现在这病是装出来的!

    祁秋不着痕迹地扫了笑得前仰后合的霍白,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日后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霍白表情一滞,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于是他正襟危坐,决定帮自家发小圆了这个谎:“他啊,从小到大感冒都不吃药的,一吃就发烧!”

    祁秋:我谢谢你啊!

    宋清面无表情地转向霍白:“你傻,我傻?”

    霍白知道自己智商可能确实和祁秋差了那么一丢丢,可是他在学校的时候接触过挺多宋清这样的人和案例,所以他知道,宋清的句子按照正常版本来说,应该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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