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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里的年轻人闻声站了起来,探头朝声音传来的那边望过去,然后惊略带喜地喊出声:“诶!四哥,这儿!”
筱于这才看清这年轻人的容貌——是个十分俊俏的少年郎,眉眼间还带着点书卷气和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但比同龄人是庄重多了。
那个被他称作“四哥”的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此刻正从广场另一头走过来。那人步子跨得很大,走路虎虎生风,转眼就要到近前了。
眼看这草台班子马上有人来撑腰,那大叔也不胡搅蛮缠了,竟然直接越过年轻人进了棚子,随手抄起一箱饼干,往腰侧一挎胳膊一夹,然后转身就跑。
这一串动作干脆利索,自然得仿佛是在搬自己家的仓库,把小兄弟也惊地愣在了当场。
这大叔跑到一半,发现袖子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使劲一挣竟然也没挣脱出来,这才回头去看。
筱于手里抓着那半截袖子,好整以暇地也看回去。四目相触,她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屑,紧跟着就是那人挥过来的拳头。
筱于没想到这看起来窝窝囊囊的大叔会突然出手,一时猝不及防。但她这段时间的练习已经让自己肌肉形成了记忆,身体自动自觉就向后避开。
这临时起意的一拳本来也是唬人用的,看着没下死力气。筱于一个侧身,挺轻松就躲过去,让这一拳落了空。
大叔十分讲究战术方法,打完一拳毫不恋战,趁着筱于松开手,拔腿扭头又要跑,结果结结实实撞到了一堵人肉墙。
这堵人肉墙还开口说话了,声音也硬邦邦——“兄弟,往哪儿走啊?”
那人身量极高,足有一米九五,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露出了胳膊上盘结成块的肌肉。脸长得略偏粗犷,五官大开大合,很具西北男子的粗豪气。本来是很有男子气概的长相,现在却因为脸上不善的表情平添了几分肃杀,看着倒有些骇人。
见着这尊一看就不好惹的凶神,大叔自知不敌,很是识相地把胳膊弯里挎着的饼干就地一放,蹲了下来,带了点哭腔苦哈哈地说:“错了错了……我也实在是生活所迫啊……”
筱于在一旁冷眼看着,从头到脚把失业大叔打量了一圈,然后鼻子里哼了个气儿。
这大叔衣着打扮与常人无异,脚上穿的甚至还是双有牌子的好鞋。他正当壮年,有手有脚又无病无痛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在这儿吐苦水、抢东西的呢?难不成在他眼里尊严就只值那一袋米吗?
壮汉都没低头去瞧地上的人,似乎怕脏了自己的眼。他只是自顾自地捏起拳头,把十个手指按得噼啪带响,连带着胳膊上的肌肉也鼓成饱满到恐怖的形态。
大叔一眼不眨地看着壮汉,牙关越咬越紧,身子越抖越厉害,坐在地上瘫成个团,像一个可怜的抖面筛。
壮汉终于发话:“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失业大叔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赶紧溜了,头也没敢回一下。
壮汉朝那人背影唾了一口,很是不屑。
那年轻人刚才就想过来,碍于情形等到现在。眼看事情解决,年轻人立马凑到那壮汉身前,说道:“四哥,你可算来啦。”
被唤作“四哥”的人回过身来,脸上一扫方才的阴霾,笑呵呵地说:“想四哥啦?现在发现四哥的好处了吧,有我给你撑场子,这些泼皮东西哪敢乱来。”话一说完,还抬手揉了揉年轻人的脑袋。
这年轻人乍然被这样亲昵对待有点羞赧,却也没躲,只是红着耳朵对一旁站着的说:“实在是抱歉,不知道您刚刚伤着没有?”
筱于自己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壮汉抢白道:“没有没有,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小姑娘反应快着呢,半点边都没擦碰着。”
筱于扯扯嘴角,还没整理好措辞,壮汉又接着往下说:“小姑娘哪儿人呐?我看你这反应速度,应该是经常高强度锻炼吧?难不成也是练家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年轻人用胳膊肘拄了一下,突兀地消了声。
年轻人强行岔开话题,对着筱于问道:“这位姐姐是来捐赠物资还是做志愿者呢?我现在就给您登记一下,免得耽误您时间。”
筱于心里有些疑问,但暂时还是撇开一边,回答道:“我是来捐东西的。”
那壮汉又忍不住插嘴:“来捐东西的?那你就空着手来啦?东西呢?”
筱于看这汉子性格鲁直,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心里生出几分好感,但面上不显。她朝身后的面包车斜斜一指,说道:“都在那儿呢。”
这一大一小的两人纷纷愣住,齐齐看过去,又看回来,目光逡巡了好几遍。
壮汉向那面包车走去,在筱于的默许下打开了一侧车门。在看到慢慢一车的日常生活用品之后,壮汉咽了下口水,难以置信地打着磕巴问道:“这这这,这一车都是啊?”
筱于乐了,微微点头。
“我去……”,壮汉边连连感叹边凑过来,像打量什么奇珍异兽一样看着筱于,说:“你是富二代吧?这么阔气!诶我跟你说,这年头像你一样根正苗红思想健康的富二代,那可是真不多见……”
筱于听着身旁的喋喋碎语,也不打断,兀自去那边登记的长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捐赠物资的价值总金额。
那壮汉看了一眼,嘴上仍是不停,“你叫筱于啊,挺好记的。你可以叫我新哥,这个挺俊的小年轻是我弟弟,你叫他阿良就行。”
筱于知道他们有点遮掩的意思,也没多问,只是抿着嘴含蓄地点了个头。
三人眼神交汇,也算是正式认识了。许多年后,当筱于回忆起他们在这个旧棚子里初识的场景,十分感谢自己那时无意中做的决定,那是带给她人生新的变化的又一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