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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北麓,三千明军正在一处幽谷的密林中休整。
这处幽谷虽然地势偏僻,不过距离新余府城却只有不到百里了。
现在虽然是大白天,可在经历了连续十天的高强度夜间行军之后,明军将士大多已经疲惫不堪,这会都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刘阔、卢德、宋宪却是睡意全无,三人正凑在一起商议奇袭新余的计划。
新余(古称临江,薄有名气的临江王爵封地所在),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开始有集镇,兵法大家孙子就曾经在这里大破楚军,南北朝时,新渝县人口超过5万,成为南方的几个中心城市之一。千年以来,经过无数代人的经营,新余的城池规模已然极为庞大,城防工事也是极为坚固,再加上赣地人口众多,壮丁充裕,可见守卫新余的兵力必定也不会少。
卢德上任高安知县时曾经到过新余,这会正给刘阔、宋宪讲解:“将军,新余分大小城,大城周长三十余里,小城周长二十余里,墙高足有五丈,又有喻水、仙女湖水从东西两侧流过,南北两侧则挖沟渠以为护城河,强攻只怕是毫无胜算哪!”
被刘阔认为颇有谋略的宋宪想了想,忽然提议道:“能不能派几百死士从排水道口悄悄摸进城去,然后趁夜打开城门,接应大军进城?”
刘阔闻言顿时神情一振,但凡雄城大邑,城内必定拥有数以十万计的居民,这么多居民的用水、排水那就是个大事,所以,基本都建有庞大的给排水工程,这样一来,这个给排水系统也就成了连通城内城外的秘密通道。
“不行,不行。”卢德却苦笑摇头道,“老夫当年为了解决高安县的排水所以仔细勘察过新余的排水道口,其东西长约二十丈,南北宽约四丈,深约两丈,全部用巨石垒砌而成,水口分上中下三层,每层五个方形水孔,孔内石块交错排列,水从中出而人却不得通行,根本不行!”
刘阔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道:“区区一座府城的排水系统竟也修得如此严密?!”
卢德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道:“将军有所不知,新余作为各个朝代的临江王的封地,它的排水系统是战国时期有名的能工巧匠公输班专门设计后来人再加以改善的。”刘阔闻言凛然,公输班可不就是工匠宗师鲁班?看来想从下水道摸进新余城是真不可能了。
宋宪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道:“那就只能派锐士乔妆樵夫、猎户混进城去了。”
“这个也不妥。”卢德摇头道,“新余可不像县城,但凡府城兵多将广不说,可做掩护的平民百姓也没有,猛地出现上百条精壮汉子要进城,能不引起守军疑心?”
“那就分期分批进城。”宋宪又道,“然后再集结起来,趁夜夺取城门!”
“分期分批进城,更加容易出事!”刘阔闻言更是连连摇头,自己的军队锐不可挡是不假,悍不畏死也是真,可军纪却也是极不稳定的,要是让这些大头兵进了新余城又没有人约束他们,不闹出乱子才怪,可一旦闹出乱子,那就什么都玩了!
“那就没办法了。”宋宪两手一摊,苦笑道,“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三人正无计可施时,秦朗忽然大步走了过来,作揖禀报道:“将军,斥候回报,前面山口外来了一伙真鞑子,足有五百多匹好马却只有五十来人,我军正好缺马,是不是派兵把这群鞑子给杀了,再把这批好马给夺了?”
“还有这事?”刘阔霍然起身,沉声道,“让赫连霸,周克烈带五百人,把马夺了!”
“诺!”秦朗轰然应诺,领命去了,卢德却是神情微动,忽然说道,“将军,老夫这下有了进城之策了!”
当刘阔密谋偷袭临淄时,被幕僚说动的董学成给章于天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一万绿营兵赶赴武宁,准备亲自指挥这场平叛大战,正好给自己博个能文能武的名气。
此时的武宁城,已经彻底毁于战火,城内的建筑十有八九都被烧了,原有的居民不是被杀就是避难逃走了,刘国远的五千虎狼兵绝对是真正的野兽,他们根本就不管武宁县里的老百姓也和他们一样是同根的族人,进了城后他们照样烧杀掳掠,为所欲为。
董学成在几个幕僚以及百余亲兵的簇拥下登上了武宁城头,站在城头上往城里看去,只见到处都是断垣残壁,刘国远大军过境都已经两天了,不少民居仍然还往外冒着袅袅青烟,整座城市更是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个刘国远!”董学成幕僚何铁怒由心生,恨声道,“太不像话了!似兵更似是匪”
董学成脸上同样流露出了沉痛之色,低声道:“军队是应该整顿整顿军纪了。”
董学成身后,几个幕僚相视苦笑,刘国远大军之所以军纪败坏,刘国远这五千虎狼之兵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凶残嗜杀,他董学成可以说是始作俑者,要不是董学成当初唆使章于天夺取金声桓的兵权,硬是调来了刘国远这个总兵,放任他在江西境内掳掠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支凶残的匪军!
“大人,现在还不到整顿军纪的时候哪。”年轻的幕僚程声轻叹了口气,劝董学成道,“为了尽快平定叛乱,击灭明军余孽,大人还需要借重这支虎狼之兵哪!”
“是啊大人,整顿军纪事小,平定叛乱事大呀。”何铁也道。
程声、何铁都说得很委婉,不过董学成这阴险狡诈之人的悟性的确很高,一下就听出了两人的言外之意,现在的军队可还是章于天的军队,你董学成又岂能越殂代疱替他整顿军纪?真要想整顿清军的军纪,那也要等到击灭明军之后!
“唔,整顿军纪先不着急。”董学成从善如流,当即便改了口。
说罢,董学成又向程声、何铁道:“你们说怪不怪,这一路西来,都已经到了武宁了,刘国远的五千虎狼之兵更是已经兵临修水城下了,却还是不见明军主力,难道他们都躲进高安城了?或者,跑了?”
程声点了点头,也道:“学生也深感困惑。”
何铁默然片刻,忽然说道:“大人,学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哦,很不好的预感?”董学成蹙眉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何铁点了点头,悠然说道:“就在刚才,学生忽然想起了当年与明朝兵部尚书姜曰广大人对弈的情景。”
董学成、程声顿时露出了凝神倾听之色,何铁也完全沉浸在了对往事的缅怀之中,接着说道:“当年,学生与姜曰广两天三夜不眠不休,连弈五局,学生连失四局,只取其第五局,五天之后,学生又与姜大人对弈第六局,那真是一盘罕见的大棋,学生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程声不禁悠然神往,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一局棋,何铁跟姜曰广之间必定有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殊死较量,只可惜,他不曾从榜观战。
何铁接着说道:“这第六局,姜大人落子如飞,走位也极为简单,可落到棋盘上之后,却立刻形成了让人窒息的厚重之势,仅仅对弈十余手,学生便仿佛感到有座无形的大山正碾压过来,学生拼尽全力苦苦造势,却仍然招架不住,终于在第一百零七手中盘告负!”
程声顿时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道:“只一百零七手,何兄便中盘告负了?!”
“这个姜曰广用兵确实厉害,不想下棋竟也如此厉害。”董学成吸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不过幸好弘光朝廷消灭后他已经下落不明了,估计也是死了,不然必成我朝头疼的敌人之一。”
说此一顿,董学成忽又脸色大变道:“何铁,你是说,江西之局也是一盘大棋?!”
“没错!”何铁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就在刚才,学生忽然间又有了当初与姜曰广对弈的感觉,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正向学生碾压过来,学生明明知道姜曰广的棋路,却就是想不到破解之策,那种无力,那种惶恐,学生至今难忘!
董学成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大叫道:“难道姜曰广那老儿没死?甚至就躲在江西境内暗中布置今天的这一切!”
何铁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大人,姜曰广肯定已经死了,我担心的是杨延麟。”
“杨延麟?!”程声失声道,“何兄,这似乎不太可能吧?杨延麟当初兵败自杀,这事众人皆知,杨延麟又怎么会突然活过来?”
“是啊,何铁。”董学成也道,“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活过来呢?”
何铁点了点头,喟然说道:“这也正是学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姜曰广多半是死了的,杨延麟也是当初自尽了的?”说此一顿,何铁又道,“退一步讲,既便姜杨二人有一个人还在世并且躲在江西,手里没有军队,又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声势?”
董学成、程声面面相觑,以江西为棋盘,当众人当棋子,究竟是谁才会有如此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