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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涉川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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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历五千三百二十七年,天君下令与魔族开战。

    顾允也上了战场,他走时说他会在六月蔷薇花开前回来与她成亲。他怕她担心,就骗邑姝说英招女子嫁人时必须给夫君绣件衣服。所以,他非得扭着她叫邑姝也给他做件衣服。

    想来也是,她除了做衣服还能干嘛呢?

    凡间女子的夫君出征,她们还可以向上天祈求平安。可她自己就是神,没有人告诉她神可以求谁来保佑她的心上人。她只能告诉自己要相信顾允,顾允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平安的回来与她成亲的。

    她日日盼着蔷薇花开,因为那样的话她的顾允就可以回来了。但她又希望那花开慢些,可以让他赶得上。可是蔷薇花并不会随着她的想法来,终还是开了。

    红色的花朵从城郭桥底开到了乡村水巷,就像含羞的姑娘被心上人惹红了脸。

    顾允是在蔷薇花花期快接近尾声的时候回来的。风尘仆仆的他黑了也瘦了,眼神温柔腻人,但是一开口便还是让你恨不得将他赶出去,那能气死你的模样。

    他戏谑道:“知道娘子思念我得紧,所以为夫我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害怕万一迟了花期,以后你叫我睡书房怎么办?”

    邑姝:........

    他在这场战役中十分耀眼,使得号称战神族的瑶光大败而归。此时神魔两族僵持不下,甚至英招还更有胜利之势。所有人都劝顾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但是那傻子却道:“我的未婚妻还在等着我回去与她成亲呢,再晚下去就赶不上花期了。这样,她会害怕的。”

    成亲的前一天,娘亲知华传音来说她想来参加邑姝的婚礼。她说她想亲眼看着邑姝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邑姝很开心,因为世上有哪个女孩不想,可以在父母的祝福中嫁给那个喜欢的人呢?

    但是她又顾虑到,这会给顾允带来很多麻烦。

    娘亲告诉她,只她一人前来。她也不露面,悄悄的参加完婚礼就离开。邑姝想着,就她一个人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故而,邑姝作了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正是这个决定害惨了她的一生,也害惨了顾允。她去偷了顾允的印章,给她娘亲造了张出入令。

    成亲的那天,娘亲终是来了。她说想帮邑姝挽发,亲手给她戴上凤冠.......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当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在瑶光了,可很多东西都变了。所有人都跑来恭喜她,一改以往态度恭维着她。

    娘亲挽救了神族荣誉,成了瑶光的新君主,而她也即将要嫁给瑶光的少主君修了。

    但是她不懂她明明已经有夫君了,她的夫君是一个叫顾允的男子。

    可顾允在哪里呢?他怎么会让她嫁给别人呢,他会生气的。

    邑姝越想越害怕,她想立刻回到英招找到那个叫顾允的人,那个只要拜完堂就可以叫他夫君的人。可是娘亲不让她去,娘亲对她说绍城已经被灭了,顾允也死了。她也已经给她觅了世间最好的夫君,来赔给她。君修也说他喜欢她,他向她保证道以后会比顾允对她还要好。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的是,她们已经将她世上最好的夫君给杀了。

    邑姝觉得他们在骗自己,顾允那么厉害,人又那么的聪明肯定不会死的。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她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心想到顾允身边去。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那些人也有所顾忌,不敢真正阻拦。

    后来,邑姝回到了绍城。当时的绍城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鲜血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城池,经久不散。可乐山书院毁了,软萩村没了,满城的蔷薇花也都凋尽了。

    她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但是这次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说:哭什么,怎么这么没出息,又弄脏了衣服?然后笑着哄她说,会护她一辈子。

    突然,她的颈上多出了把剑。是元宝,他拿着剑问邑姝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邑姝一看见他,就感觉像是又看到了希望。她抓住元宝的手问道:“顾允呢?顾允他在哪?”

    说着她便哭的像个孩子道:“我找了他好久,可就是找不见他。你告诉我,他究竟在哪?”

    元宝冷冷的回道:“你不知道吗?他死了,尸骨不存.......魂消魄散。”

    “除了他,其他人也都死了。”

    “想必你很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了颗月莹珠。砰的一声,他将那珠子摔了个粉碎。他望着邑姝道:“这珠子是我去了昭城给你买的,准备给你当嫁妆的。可路上耽搁了,没能赶上。也亏了没赶上,所以躲过了一劫。”

    “你不是想问顾允吗?那我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

    “你娘亲用了生死阵,你知道什么是生死阵吗?那就是阵里的两人,一生一死。那傻子为了救你硬生生的自己献了阵,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傻的也不止他一个,我们不都被你骗了吗?”

    元宝定了定又举起剑继续问道:那毒妇究竟到底是不是你放进来的?否则那日绍城戒备如此森严,她又如何进得来?”

    邑姝泣不成声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说只是想来看着我出嫁,我.........我不知道她竟是打得这个主意。”

    元宝又道:“可她对顾允说的是你与他们里应外合,将她放进来的。她还拿出了他的印鉴证明,是你想要他死。所以那傻子就再也没有反抗,任凭着那阵吞嗜。”

    邑姝突然想起顾允曾经对她说过,只要她不想他死,谁也别想他死。可她不想啊,她只想他活得好好的,他们还要一起白头到老的。可顾允不知道,想来当时他该是有多伤心啊。

    顾允死后,人心大乱。君修立刻带兵攻入绍城,为了重创英招,更是将绍城给灭了城。之后的之后,她们一个成了瑶光的君主,一个作了瑶光的少君。而代价就是赔上了邑姝的一生。

    元宝没有杀她,元宝说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

    邑姝像是讲累了,在三生石上靠了许久。我知道是她活得太累了,那不幸的一生确是太累人了。

    而后她笑着对我说道:“可我也痛快了。我报了仇,我让瑶光知华唯一的女儿,成为了她一生都抹不去的耻辱。一个神君的女儿居然杀了无数的神官,呆在了这幽冥黄泉。槐姬,你觉得好笑吗?”

    “看似正义仁慈的神居然还会屠城杀人。而他们口中暴虐肮脏的魔,却能教会你怎么爱一个人。这世道究竟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

    “还有你知道瑶光知华最残忍的是什么吗?她最残忍的地方是,等我学会爱一个人的时候,她却把那人杀了。难道她没有情吗?可那又为什么藏着我父亲生前留下的字画?你告诉她,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因为她不配。”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知道我要是这么对瑶光的君主说这些的话,我感觉会见不着明天的太阳。所以,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能四处乱望,企图岔开话题,突然望着那块三生石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为何要在这三生石上刻满你和他的名字?”

    她眼里有些憧憬微微笑道:“因为,我听说只要在石上刻上两个人的名字。她们就能生生世世的在一起。”

    随后她又哀伤的道:“可我刻满了在这忘川等了他好久,他依旧没有来。我时常在想是不是我也魂消魄散了就可以见着他了。可我又害怕万一我死了,等他回来了会找不到我。”

    .........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当时我肯定是疯了。不然的话,我为什么决定要帮她聚神识。

    我告诉她顾允魂魄消散多年,自是不能来忘川。但是我可以用她们的记忆,重新凝聚他的神识。因为记忆是混在魂魄里面的,所以要用邑姝的魂魄作为流年的灯芯。

    当然,只要邑姝的魂魄散了,那神识也就自然没有了,就像是昙花一现的见面。

    邑姝叫我帮她挽发,盖上了红盖头。她说她想这样去见顾允,穿着红嫁衣真正的嫁给他。而后我拿出了流年,看着那灯从开始的光亮变得渐渐的暗了,最后彻底熄灭。我不知她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有些好奇。

    所以,我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盖头下的她嘴角微笑着,神情满足。好像在那个短暂的梦里正与她的心上人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

    帮人一时爽,帮后火葬场。我怀着后悔而忐忑的心情,回未央殿复了命。

    本来人家是叫我找人的,结果我把找的人给搞死了。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能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越想越觉得微乎其微。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我正打算溜回槐山,从此亡命天涯的时候。君修唤了我进去问话。

    这次见面,我们之间隔了道纱帘。我也想不出怎么舌灿莲花的骗他,只能如实的将我和邑姝的对话告诉了他。话毕,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直到纱帘那端失魂落魄的走出一个人后,我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了。不错,那便是邑姝的娘亲,瑶光君主,知华。

    她没有说话,就这么从我身边离开了。我虽不敢看她,但是我看见她的泪水滴在了大理石上,像露珠般滴落,然后四散开来。她的步履沉重,呼吸有些不稳。哪怕我跪在地上都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她走后我问君修,她有后悔过吗?用自己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坐上那个位置,她后悔吗?

    君修回答我说她有没有后悔,他不知道。可是君修说他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发现自己的心。

    那份除魔卫道考并非他所写,他怕她看见难过。所以就将全族的论文给都收了起来,可独独落了那一份。最后,那个会陪在他身边,看他读书写字煮茶焚香的女孩也跟着遗落了。

    .........

    在软萩村的时候,杨二嫂曾对邑姝说过要她紧紧抓住了手中的幸福。可是,世上有些幸福是无论你怎么去抓也抓不住的。因为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遗憾。无论是邑姝与顾允,还有君修亦或是知华。她们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在遗憾中度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