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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入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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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睡的小明离被二婶婶亲昵的抱在怀里,坐着马车向京城驶去,沈暮江和沈二老爷骑马走在队伍前端,兄弟二人终于得空能够聊一会,自是放开了嗓子。本就引人注目的车架随从,加上两个英姿勃发,意气盎然的英俊男子恣意畅聊,更是让人想不看也不行。

    这一天,沈暮江带着女儿告假回京的消息慢慢的传递到京中各个人的手中。

    皇宫琼林殿内,皇上搁下沾满朱砂的御笔,挺直了脊背,慢慢舒展了一下腰身,神情不变的对站在门口的宝忠大公公吩咐道,“传朕口谕,让沈中郎将今日在家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向朕详述西北战事。”说完又准备拿起御笔继续批奏折,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抬脚出门的宝忠大公公,“等等,听说他是去滇南接的女儿,想来是十分宝贝这个女儿,大周朝还需要沈家父子上阵杀敌,万不可寒了他们的心。那你再去准备些厚礼,赐给他女儿吧。”

    宝忠大公公听完吩咐,确保了皇上暂时真的没有别的要求,转过身匆匆办差去了。皇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笔上的朱砂墨滴了一滴在砚台中,荡开一抹血腥的红色。等西北战事一完,确定赭绥再也没有东山再起之势,就该好好的慢慢的将沈家的兵权握到自己的手里了,沈老将军身为两代元老,又为大周朝拼搏厮杀数十年,该好好歇着了。那些金银财富,万贯家财也就罢了,只是这兵权还是自己拿着比较安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高相府西厢的茹园,假山流水掩映着一方廊轩,青绿的松树伸长了枝桠,点进了碧色的池水中。一个女子身穿藕色金丝薄霞影纱衣,又着水雾绿草百褶裙,大朵大朵夏日莲花盛开其上,她姿势随意的靠在交椅上,青白修长的右手抚摸着一只站立的仙鹤,仙鹤被她柔软的手摩挲着头顶正昏昏欲睡。

    此情此景竟让人一下忘却身处已是十一月的初冬,仿佛夏日也因着高相滔天的权势而肚肚留在了他家内宅。一个丫头笑呵呵的跑了进来,凑到女子的耳边说了什么,女子柔和的脸色一下明媚了起来,天真的笑着像是得了糖的稚童,“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暮江哥哥都走了七年零四个月了,他也该回来了。”

    丫头看见她这样高兴,忍不住说道,“沈三公子这次是告假回京,过几日还是要回西北的。”女子的脸色有些垮下,嘟了嘟红艳艳的唇,有些不高兴的说,“还要走啊,哼,都不给我写信,我这就去找他。”丫头有些惊恐,慌忙劝阻到,“不可以啊,静萱小姐,您现在可不能去沈府,沈三公子他,他,他带了个女儿回来。”

    女子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像是地狱里出来的凶狠罗刹,青筋从她的太阳穴暴起,高静萱咬牙切齿的揪着丫头的领子,“你给我再说一遍。他何时成的亲,又哪里来的什么女儿?”丫头不敢去解开她的手,又被攥着领子勒的脖子生疼,又恐又惧的顺着她的手跪下,哆哆嗦嗦的回答她的问题,“奴,奴婢不知道沈,沈三,沈三公子何时成的亲,但是沈三公子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说是他的女儿,圣上还,还派宝忠大公公送了六车架的礼来。”

    领子上的手失了力气,松开掉落在交椅的扶手上发出啪的一声,女子喃喃道,“五六岁,他有个女儿已经五六岁了,那这么多年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啊!”丫头心痛的抓住,小心的吹气,又把心一横,索性今天拼着小姐不高兴也要说出来,为了小姐的前程也为了自己能有条活路,丫头哭着说“小姐,您看开一点吧,这么多年了,别执迷不悟了。沈三公子他,他不配您的一片真心啊。”

    只是不配自己的一片真心,并不是负了自己一片真心,这十年来,是她一个人傻傻的一厢情愿而已。她迫切的想要摔东西泄愤,她高静萱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权高相可以给他,要钱她也可以给她,为什么,为什么沈暮江不说娶她,为什么?愤怒使她失去理智,本立还算姣好的面容也变得面目狰狞,叫人一看胆战心惊。

    丫头跪着膝行至她身前,握住她刚刚被砸到现在已经出现淤青的手背轻轻揉搓着,“小姐,您要振作起来,没有沈三公子,还有其他更好的良人,千万不要,不要在一棵树栽下去啊,小姐。”

    高静萱低头看着丫头哭的涕泗横流的脸,又看着她为她揉手的小心翼翼的对待,她没有沈暮江了,她还有高家,还有爹爱她疼她,她还是高家的大小姐。高静萱呼出一口气,慢慢收敛了暴怒的神色,强装平静说道“我会好好的,我得不到的,就让他消失在世上吧。”她又心疼的扶起丫头,“浅凌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起来吧。也多亏有你,我才没有再失身份,你可愿意助我,以后成为我的人?”

    浅凌惊喜的抬头,这是意外的结果,本来受尽别的大丫头欺负,今天才让她来禀报这件一定会让大小姐发怒的事。她也想出人头地,混出个名堂。如此一来便是瞌睡有人送枕头,真是再好不过,浅凌跪下叩谢,喜不自胜,“奴定好好办事,万死不辞。”

    “你才不需要死,要死的是他们,他们怎敢摒弃我?”女子诡异的声音在青天白日里也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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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的二三十个下人挤在大门口,张望着脑袋,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街头有人举着沈府的官衔牌子出现,有人叫道,“快快,快打开大门,老夫人说了,叫三爷从大门进。”一堆人便分散开来,呼啦啦的去推开那朱红色的大门,一些人绕后去门后取掉门闩。街上的行人,贩夫走卒也停下脚步,想要瞧瞧个热闹。

    沈二夫人出行的车马在门口停下,烟纱软布帘被轻轻掀开,一个被包裹的严实的孩童被一双素手递了出来,沈二夫人的大丫头芳晓连忙接过来,还没抱一会儿,沈暮江已经先下了马,没有赶忙着进屋,大步走至车架来抱住还在熟睡的沈明离。

    沈二夫人打趣道,“难怪你这么紧张,下了马眼巴巴跑过来。瞧瞧这熟睡的小模样,连我都爱不释手了。”又不管不顾道,“我还没抱够,不如三弟再让我抱一会儿吧。”

    沈暮江微笑着道谢,“诶,谢过二嫂了。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回西北,能与女儿多亲近一时是一时,等以后我不在身边,还要请嫂嫂多多照顾明离,不要抱腻就算嫂嫂好臂力了。”沈二爷听完哈哈笑着,接过话茬道,“你嫂嫂抱不动我来替她抱着,我一个兵营武夫,抱个娃娃三天三夜不合眼都不是问题。”沈二夫人瞪他,嘴里已经连珠子似的蹦出话来,“我说你这人怎么净说胡话,你能抱是你有力气,那我们家明离就不要吃饭啊,也不用脑子想想再出口,可别让人家真以为我们沈家个个都是大老粗。”

    沈二爷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笑着,“我这不是为了让三弟放心么,就算他不在家,我们也能将明离照顾的好好的,叫他在外不用还顾着家里么。”

    沈二夫人闭了嘴,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三弟才刚回来,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够和娘团聚团聚,再加上京城里一定会有的不可推拒的应酬,确实和女儿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可怜这小姑娘,刚没了娘,过几天又要离开父亲,在这陌生的京城以后一个人住着,心里不禁是一阵阵儿的心疼与怜惜。不,她会把明离当作亲生女儿来养,让她不是一个人的。

    众人走过影壁,穿过长长的游廊,来到了种满了香樟的存熙园。香樟四季常绿,就算是初冬也有新芽长出,让整个院子显得郁郁青青,生机勃勃。这是老夫人特意选的园子,浓郁的生命力覆盖了她逐渐苍老的气息,渐渐也能让她遗忘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的道路。这是她极愿意看到的。谁都不想老,更没有人会有钱有权还想死去。

    老夫人坐在院子正中的屋子里,腿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一双手不见老相,依旧是细腻的白色,此时这双手交握在一起,显示着主人内心的焦急与期待已久。

    人声从园子外传进来,老夫人就已经坐不住,抓住交椅旁边的手杖就要站起来。一旁的靴妈妈连忙要阻拦,“老夫人,您腿脚不便,还是坐在这里等人进来吧。“老夫人头戴一条棕红色的菱形抹额,上镶一颗红宝石被五色彩线固定住。老夫人矍铄的目光与宝石相辉映。薛妈妈被看的有些愣神,一双手就那样空空的摆在那边。老夫人已经拄着拐杖走到门口。

    沈暮江也行至门口,看见站着的娘饱含着热切的目光,想到这么多年的等待思念与离别,还有孩子遇到母亲,不由自主想要抒发的悲伤。他的妻子没了,爹和娘甚至没能和她见上一面。

    沈老夫人看见儿子蓬勃的英姿与俊秀的脸孔,想到那老头子这么多年都不回家顿时有了情绪,嘴里要强的说道,“我可不是想你,我出来也不是为了迎你,我是,我是,我是想看看我这大宝贝孙女。”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沈暮江哭笑不得的掀开沈明离的斗篷,露出她的脸来,直叫亲娘看个够。

    “呦,这模样倒是生的好,娘亲必然也不差。”沈老夫人开口,看了一眼沈暮江难过的脸。“你认准她了?以后可要还娶正妻?”

    “孩儿只认云岚一个妻。”沈暮江肃然开口,神色正经的看着沈老夫人,“只求母亲一件事。”

    “明日我便差人将云岚的名字和明儿的名字一起写进家谱。”沈老夫人开口,这便是她的决定了,她也认了这个儿媳。往后若是沈暮江娶妻就是平妻。抬妾?沈府不容这种身份的人,儿子们可以在外面偷偷养人,但是就千万不要想着怎么弄进府里了。沈老爷一辈子只有老夫人一个,所以这规矩不会变,最起码在他们死之前是不会变了。

    沈暮江动容的跪下,抱着明离冲沈老夫人就是一个响头。“多谢,多谢母亲。”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谢我很是不用,只要你不后悔就行。”又一想到儿子是听到媳妇儿入了族谱才向她下跪,本来伸出去想要扶他的双手改为抱住他怀中的稚童,“你下跪就下跪,可别压坏我的大宝贝孙女。”

    沈暮江欲哭无泪,怎么,这才第一天,他的地位就不如这熟睡的女儿了吗。

    沈明离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其实在入园子时就已经醒了过来,但是因为陌生与懂事,一直装作还在熟睡。直到现在,一双温柔的双手接了她过去,像是母亲,又没有娘亲有力气了。是爹爹的娘亲,那就是她的祖母。

    沈老夫人看着她睁开眼睛,眼里的笑意更甚,小孙女没娘,她本就打算多多疼她,现在看这小孙女漂亮的样子,脑子里就像是把拥有的全部给她,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她摘不来也要弄个像的。

    想要逗弄这个孩子,让她消除对自己的陌生感,温声开口同她说话,“明儿乖,明儿不怕,咱们到家了啊。”

    沈明离眨着大大的眼睛,软软的开口,“明离不怕,这儿是家,这里有爹爹,还有祖母。”

    “欸,乖孩子,多聪明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