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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便见那闪着银光的寒剑直冲面门。
燕不离虽然内力全无,但武技和灵敏的感知仍在。
他飞起一脚踹开林子御,旋身险险避过那狠戾的一击,接着急退两步沉腰侧立,左手掐剑诀,右手执竹枝,摆了个帅气无匹的姿势,俨然剑道高手风范。
黑衣刺客也不是吃素的,丝毫未被眼前人的花架子唬住,拧身而上又是挑剑一刺,速度和力道顿时增强了数倍!
燕不离肃穆冷静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裂痕,镇定的喊了一声:“花花,护驾啊!”
花无信以每时辰五米的速度冲两人狂奔而去,龇牙咧嘴道:“等会儿......腰闪了。”
“靠,你怎么不等会儿再闪!”燕不离勉强用手中的竹枝挡了两剑,顿时被黑衣人的利刃削成了竹笔,再来两下估计就变牙签了。
情急之下只好换了攻心之术。
只见白衣美人扔掉竹枝,扭着腰退开一步。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抚着肚子,幽怨的睁着泫然欲泣的大眼睛,凄婉哀绝的喊道:“咱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扑在半空的黑衣人一个岔气栽在地上。
花无信、林子御、猫:“......”
燕不离扯着帕子抹了抹眼角疑似口水的液体,抽泣道:“当初是谁在床上立下海誓山盟的?说要带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龙阳十八谈到泡妞哲学,从夜访寡妇谈到辣手摧花......你难道都忘了吗?”
黑衣人剑尖颤抖,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就差没喊还我清白了。
“你说当小倌儿时染过花柳病,十几年不举,后来大老婆死了二老婆不育,三老婆生的小哑巴和隔壁老王长得像,这些我都信了,如今好不容易怀了你的种,却反而要杀我们娘俩,你良心让狗吃了?!”
“——噗......”对方隔着面巾吐了什么。
花无信看着刺客绷直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不禁对这位好汉肃然起敬。
要知道江湖四狼绝非浪得虚名,相熟之人更赠有燕色花贱林邪梅毒之称。流氓燕的唇舌功力早已问鼎七大青楼八大胡同,皮没猪厚心没海大的人通常抗不过他三句。
花无信揉了揉腰,正要加速到每时辰十米上前阻挡,突然感觉周身一凉。月光明显黯淡下来,亭中的气流变得无比滞缓。
风起,浪涌。
无数飞叶从竹林疯狂的席卷而来,如成千上万把小刀一般搅碎了月光。一股阴冷厚重的杀气在水面上弥漫如雾,仿佛要吞噬掉整片天地。恐怖的黑暗中,四人一猫皆心头生寒。
燕不离抬眼一望,天水交接之处,一道人影袖灌长风,穿云遮月,如枭鸟般破空而来......
“哗啦!”刺客反应最快,二话不说翻身一跃跳入水中。
“轰隆!”池月猛然拍出一记掌印,在对方消失的那片水域激起三丈高的巨浪!白花花的水雾如暴瀑般倾泻而下,骤雨瓢泼,瞬间就将亭子外的几人浇成了落汤鸡。
用袖子擦了擦脸,燕不离望着水面纷纷上翻的鱼肚白叹息道:“花花有口福了......”
花无信瞪眼:“我最近不吃河鲜。”他现在嗓子眼里还漾着股水腥子味呢。
燕不离指着林子御怀里的猫:“我说它。”
林子御莫名中箭,他抱着猫退开几步,默默离两位姑奶奶远了些。
池月足点微波,踏浪而行,轻轻一跃上了曲廊,纵落在燕不离面前,阴沉的脸上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某人立马蔫了,缩着头主动交代:“那个,天色太黑......从茅厕回来的时候迷路了,然后就撞见了一只大松鼠,还被你吓跑了。”
那刺客机灵得很,池月也没想过一击即中。凝视着银光粼粼的水面,满腔火气也化成了一声叹息:“我还以为你真掉坑里了......”
他不会真去茅房找他了吧?燕不离想想池月打着灯笼照屎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掩着袖子干咳几声,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未料到世道如此不太平,连这荒山野岭也会来刺客......”
林子御默默腹诽:你们来之前我们冰心阁的安全系数可是五星级的。
池月摸了摸他沾着水珠的头:“不用怕,明天我们就回家了。”
燕不离抖掉几颗鸡皮疙瘩,错步躲开他的手:“身上全是水,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花无信踩着碎步扶着腰,顶着一脸水荇交错般的乱发挪过来,拱开池月挽住白衣美人的臂弯:“奴家伺候小姐更衣......”
两个湿漉漉的姑娘相依相靠,摇曳生姿的往回走,淌下一路亮晶晶的水滴。
“宗主见谅,小人去给她们配些御寒的药,失陪......”林子御看见这位阎王爷就脸疼,哪儿敢和他呆在一起,扯了个由头抱着猫溜了。
人声渐远,尘烟残尽,银霜坠地。荷塘很快归于一片寂静。
池月敛去周身的杀气,缓缓步入凉亭,沉默的注视着荡漾在水面上的点点星光。玄衣如夜,清风满袍。
月亮从云后悄悄探出半张脸,大着胆子给伫立在阴影里的人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出来吧。”他对着月色轻轻说道。
平静的池中冒出几个泡泡,碎成一圈暗色的涟漪。不多时,一颗脑袋无声的露出水面。
提气一跃,悄声上岸,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渍跪在亭外。
“属下无能,请宗主责罚。”
长剑拄地,取下面罩,露出一张如风雪雕刻的脸。眼神淡漠,眉峰凌厉。如雕塑般冰冷麻木,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池月背对着他,覆手而立,合目而道:“不醉啊,是不是在塞外沙子吃多了人也变傻了?连个丫鬟也收拾不了......”
河不醉深深垂下头:“属下本想试探她的来路,所以一直未下杀手,没想到会引来首尊。”
“所以你又对江莫愁动手?”池月转过身走到河不醉面前,不疾不徐,步步威压,每一脚都仿佛踩在对方的死穴上。
“擅自行动,以下犯上,按门规该当何处置?”一只冰冷的手举到他脑门前,寒气森森。
河不醉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颤抖:“属下该死!”
那只手拂在他头顶上,轻轻拨去一根缠绕在发间的水草。池月轻笑道:“许久不见,开个玩笑。”
河不醉:“......”
“起来吧......”池月慢悠悠踱回亭中,倚在阑干上,“我的确有让澈丹传信,命你先行试探,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禀宗主,首尊她似乎变了很多。”河不醉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却是所答非所问。
池月垂下眼:“哪里变了?”
“猝不及防之下,人在会采用最接近本能的方式应变,而属下攻击首尊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出剑。”这话一说就知道哪里不对了,江莫愁主攻掌法,甚少使剑,怎么会先想到用剑抵挡?
“还有么?”
“还有.......她似乎性情大变,整个人......轻狂了许多。”何止轻狂,简直是流氓!河不醉暗暗咬牙。
“若只是性情大变还好说,”池月幽幽道,“就怕......”就怕性别也变了。
河不醉不解的抬起头:“宗主难道不怕她是别人假扮的吗?毕竟逆转乾坤之后从来没有人能活下来。”
池月摇头:“她身上的穴道是我亲自封的,无生无灭的功底也在,就算这天下真有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也绝不可能连这两点也做到。何况她若真是处心积虑潜伏而来,又怎会暴露出那么多明显的疑点?”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具身体里住的是另一个灵魂。
池月没有说,是因为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可能的。
无生无灭本是炼魂之术,修炼者的体质都会异于常人,经脉如火,至阳至烈,真气如冰,至阴至寒。如果不是修炼同种功法的魂魄,寻常阴魂根本承受不住魂器的炙烤,就算移魂成功,几个时辰内就会焚成飞灰。
同样的,未达无生无灭大圆满境界的修炼者和普通人的身体,也无法吸纳池月这种高手的元魄,强行夺舍只会爆体而亡。
所以池月一直认为创造无生无灭的那位开山祖师是个变态。
由于移魂续命的条件极为苛刻,也便意味着能在江莫愁这具身体里生存的魂魄必修炼过鬼门的无生无灭,而且定是法尊级别的高手。
可如今其他三个法尊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了,又怎么可能是有人夺舍呢?
思来想去,也只有逆转乾坤的后遗症可以解释了。
池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那个花丫头你试探出什么来了?”
“她身法奇快,气息绵长,是内家高手。若非赤手空拳,属下恐难胜之。”
“有这么厉害?你不是看那丫头长得好看手下留情吧......”
河不醉想起那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女鬼就是一噎:“宗主莫取笑属下了,若是与宗主对阵自然不堪一击,只是此女的确是江湖上未出世的高手,而且从她刻意隐藏的步法看有几分像蝶恋花。”
池月眨了眨眼:“蝶恋花?新出的酒吗?”
河不醉一时忘了。这位主儿二十年不曾出山,平日里更是甚少理事,江湖人物对他来说还不如金缘坊的菜单熟悉。
他干咳一声道:“禀宗主,蝶恋花是十年前曾经名噪一时的剑客。”
“你见过?”
“是,夏枯岭伏龙一战,属下曾见过他的身法。此人年纪虽轻,但修为深不可测,被围攻时以一挡百,身法飘逸,如影化蝶,所过之处剑光翻飞,血花似海,故江湖人称蝶恋花。”
池月凭栏望断,悠悠长叹:“少年英豪,如花岁月,怎不教人心驰神往......然后呢?”
“然后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