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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这月虞国女子到达及笄之年,即年满十五周岁生辰当天,在清晨梳妆时由母亲亲自为女儿梳发,再由父亲亲自为其别上发簪,由此,这才是成人礼的开始。
人的一生总会有些重要的时刻,会有亲人在旁一同见证,而及笄之年生辰的这一天,对于月虞国女子来说由为重要,因为这可能会是一个家族的转折点,及笄之后方可婚嫁,若高嫁便可惠及全族。
六月初六是初尘年满十五周岁的生辰,看着镜中不同于往日随意的发髻,还有父亲亲手为自己别上的蝴蝶兰发簪,心中无限欢喜。
“谢谢娘亲,谢谢爹爹”初尘回身拥住了站在身后的父亲母亲。
父亲悄悄在初尘耳旁说“孩子,你永远都是爹爹的宝贝女儿,爹爹的怀里,永远都会是你可以撒娇和倾诉委屈的地方。”
“爹爹……”
“瞧你们父女俩,还说上悄悄话了,真以为我听不见啊!好了,快去厨房准备莲露蓉花糕吧。”
莲露蓉花糕,用清晨时分从莲叶上取下的露水来和面,并以蓉花为辅料做出来的一道糕点。蓉花融入糕点内使之味道更加甜香,并且蓉花还是天然的染色剂,做出来的糕点呈桃红色。不过说来也神奇,这蓉花其实是花开六瓣的白色花朵,但上锅蒸煮后就会变成桃红色。
此蓉花又名为情人花。
在厨房里跟着厨娘师傅学了一上午,初尘终于做成了莲露蓉花糕,这除了是作为正午宴请亲友的一道糕点,同时也是要送去牵缘阁的谢礼。
正午时分宾客相继来赴宴,没一会儿宴客厅里已座无虚席,来的大都是家族宗亲,但也不乏有些父亲的挚交好友和生意上的伙伴。
其中也邀请了上品布庄,前来的是庄主周贺同大夫人刘氏,还有他们的儿子即长公子周银阙,和三夫人吴氏生的四公子周浮苏。
周家有共四个孩子,大公子周银阙是大夫人所生,其次是二夫人生的小姐周芸凌,她仅比周银阙小五个月,如今已经出阁,夫家是皇庭大将军程岱次子程琮。但是因为程琮已经娶了一位夫人,所以周芸凌嫁过去也只能屈其后位,所幸的是程琮对她颇为宠爱。
还有四夫人所生的三小姐周韵言,但是这位小姐自打出生就体弱多病,仅活到十二岁就去世了,而自这周三小姐死后四夫人就疯了,于次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不慎落入开裂的冰湖,次日发现时人已经僵硬。
“感谢诸位亲临小女的成人宴,今日来者宾客之中,多为我李家宗族亲属,皆是看着小女李初尘长大的长辈,日后也望列位族亲多多照拂。今日即是小女成人宴,也是家宴,美食美酒尽可随意些。”话罢李成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放下时,随即乐师们齐齐奏响乐器,片刻,乐已成曲。
首曲刚落,第二曲便悠扬乐起,乐声婉转悦耳,令人陶醉之际,空中降下纱帐垂帘,将戏台四周围了个严实。
宴厅内,凡可透光门窗皆被遮帘,仅戏台上垂帘内有明灯亮起。帘内灯明时方舞起,随乐曲声翩然起舞的是七名身形俏丽女子。
七名女子身姿摇曳,长袖如带,随乐而舞,扬空抛起又随之落下,脚步回转间如云流水,似彩蝶环绕花间。此舞,名为七袖绝,是为祝福及笄女子。
按道理初尘本应加如其中领舞,但无奈她实在是不擅舞。虽不擅舞,但通晓音律,琴艺甚好,故此在帘内抚琴。
李成枫的贴身侍从李冉,进入宴厅后疾步走到李成枫身侧,俯身耳语,之后他同李冉就匆匆离开了宴厅。彼时,众宾客正在赏舞听乐,无人注意他的离开。
书房内,李成枫赶紧打开了等候多日的回信。
——
兄长的信已收到,眼下尚且不知对方接下来有何动作,兄长切莫慌乱,暂且静观其变。商货运输要严加筛查,宗亲之中有异动者,成奕自会查之办之,兄长不必担心。还有商会之中恐有不轨之人,兄长要注意。
还有,望兄长代我为初尘送上祝福,她小叔是赶不回去参加她的及笄礼了,待我回去后定补给她礼物。是以,兄长也可准备为初尘物色良人已,如此日后便多一处庇护。
看完弟弟李成奕的回信后,李成枫心安许多,将油灯罩子掀开,信纸在遭遇火焰的一瞬,逐渐化为灰烬。
李成奕是李成枫仅有的直系血亲的同胞兄弟,为同哥哥守护李家基业,李成奕表面一直被营造为一个云游江湖的浪荡之人。其实他一直隐藏于哥哥身后,并建立伺机阁,为李家运输渠道铺路搭桥,且在商业利益上获取更多情报,并且监控家族宗亲欲压制之人。
李成枫再次回到宴客厅时,厅内大亮,遮帘皆已被卷起,戏台上也早已换了舞曲。
“夫君方才离开许久,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大夫人起身给李成枫盛了碗热汤。
“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通货的批文要我扣个章,又正巧差使送来成奕的书信,担心他有要事所以看完了才来。”
“成奕,他可是许久未回来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娶妻成家不说,还这么贪玩。母亲每每提及他就总是唉声叹气的,也就是你惯着他。他信上都说什么了?”
李成枫伸手端起了茶杯,垂头间瞟了眼大夫人,继而饮口茶道:“他呀,他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向我炫耀他四处游历的经历,打趣我不如他活的洒脱自由罢了。哦,还有让我代他向初尘送上祝福,说过些时日他会带回礼物来。”
“这个老小孩,还不是仗着你的宠爱,才敢活的如此洒脱。莫不是……夫君当真是羡慕成奕?嫌弃我们妇女老小的拖累了你不成?”大夫人凝视李成枫的眼眸里,竟有些戏谑他的意思。
闻此言李成枫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伸出手指向大夫人额头弹了个响儿。他佯装生气的样子,说出的话确是绵绵软软的。
“为夫何曾觉得你们是累赘了,就算是,也是为夫心甘情愿的,夫人既入我心,便是生世都剜不出去的。”
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却不想夫君竟说出如此调情之语,且众目之下,即使说话声不足以引人瞩目,但也让大夫人羞红了脸。
仅隔着一名侍女的距离,听到老夫人轻声一咳,倪眼大夫人道:“众宾客尚未离开,如此场合不该失了言行。只是看来,前些日子神庙理经一遭,算是白去了。”
“是儿子失礼了,只因收到成奕的来信,一时高兴,与夫人调笑失了分寸。”
“母亲,菱悦知错。”大夫人自知失言了,如此场合确实不合适。
听到成奕来信的话,老夫人言辞也软了下来:“罢了,你们也不是稚气孩童的年纪,言行举止自行斟酌罢。成奕来的信,拿来给我看看。”
老夫人要看信倒让李成枫有些为难,那可不是能呈给母亲看的,况且已经被他烧了。
“这……儿子将信看完后,正要收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茶壶将其打翻在地,这一着急手一松,信纸又掉在地上被茶水打湿,字迹模糊一片。俨然是看不得了,就同茶壶碎片一同处理了。”
“你啊,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莽撞,罢了,那成奕说何时回来了吗?”
“倒是没有说具体何时回来,只是说再过些日子。”
“罢了,随他几时回吧!接下来该是说书先生上场了吧?”
“是的,母亲。”
宴客的饭食用的差不多后,府上总管便命下人悉数撤桌,收拾干净后,每桌再奉上茶水果子和糕点。今日请的这位说书先生,可是千言阁里最有名的莫先生。
这两年千言阁之所以在昱城声名鹊起,尽是因为阁里来了这位莫先生。而父亲为款待宾客,请莫先生来说书,可是撒下了重金。
宴厅二楼,距离围栏仅一步距离,纱帐设在正好观看到戏台的位置。纱帐内,初尘听到宾客们的欢迎声,欣然,自知是莫先生来了。
“小姐,莫先生来了。”纱帐外莞月低声雀跃。
李初尘掀起纱帘一角,向戏台望去,又是那一抹皓月白色,似是周身裹着一层冬日里最清冷的月光,让人感觉到清凉的同时,又不愿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斗笠围帐白素纱,全身通为一色皓月白,手持一把翠色玉笛,这便是他贯有的样子。两年前莫先生来到昱城,接手了当时因经营不善已人去楼空,仅剩个空壳子的千言阁。经他整顿后千言阁焕然一新,重新开张的首场,他更是一书名遍全城,更是迷倒了一众女子。
说起来不禁让人哑然,还从未有人见过这位莫先生的真容。要说为何女子皆被他迷倒,大概是因为他不凡的气质,还有那既清澈又魅惑的嗓音罢。亦或者,因为平日里寻常的说书先生通常都是老者,鲜少有他这般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看似很年轻又仙气飘飘的说书先生。
鸣笛一曲后,似真实发生又恍若一场虚幻的故事,混着他清澈又魅惑的嗓音,闯入戏台下宾客们的想象里。
现如今千言阁里的说书先生们各有风格,讲述的故事五花八门奇闻异事且不拘泥于一格。唯有他,莫先生向来只讲述仙神的故事,且只在每月十六这天,有机会听他说书。
今日讲的是,妖神之子阆缺自削妖魂仙身,背离妖族,堕身为兽的故事。这故事倒是着实有趣,不可否认初尘也是喜欢听的。
“莞月,你说这先生为何只讲神仙的故事?”
“小姐,你看这莫先生本就如此仙气飘飘的,自然讲些神仙的故事才与之匹配嘛。”
“哦,是吗?”
初尘想象了一下,依照他如此打扮,如此嗓音,要是讲些世俗谐趣的故事……想着想着初尘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确实违和,也着实好笑,莞月,真如你所说,他此般装束示人,也确实应当讲些于其相称的故事。”
“小姐,你还真去想象一番,也是真是……”莞月撇撇嘴,小姐这不是变相调侃莫先生嘛。
“真是什么?”初尘自是懂她的小心思。
“真是,奇思妙想!”
“莞月啊,这都是手段,专门吸引你这种正值春心萌动又定力不佳的小姑娘。”
“哎呀,小姐,你瞎说什么啊!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定是会觉得,小姐你不懂矜持的!还有,像莫先生这种气质不凡的翩翩君子,怎么看也不像会是使手段之人啊!”
“嗯,那为何他不肯让人看到他的面目,如此故作神秘,难道不是为了增加人们对他的好奇,故而,都来瞧他,听他说书?”
“小姐,你平日里,可是最不喜欢随意揣测他人的,这样有失公允!这是你说的。”
莞月可是对莫先生迷的很,初尘自然是知道,故此就想逗一逗她,看她努力辩驳初尘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
“好了,我逗你的,你看你。其实我初见他时不是在千言阁,是在回府的街上。那日雨下的很大,我乘的马车过他身旁,那时我恰巧掀帘,看见他撑伞走过……”
“然后呢?”
“他好像偏爱白色,连靴子也是白色的,可是,那样的雨天走在路上,他垂下的衣角却未曾打湿分毫,靴子上也没沾染泥点,这岂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嗯,那莫先生,果真是很爱干净的!不像李冉那家伙,每日清晨练完功后一身汗味,不洗澡也不换衣服,就跟和老爷去商铺了,你说老爷都不嫌弃他吗?”
“你啊!平日里李冉待你多好,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你,你却背地里说人家。”
见莞月嘟着嘴不再说话了,看样子像是在反思自己。初尘无奈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再次看向戏台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台上的莫先生彼时,好像也在看着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