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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求完签起,温仪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睡觉,蜷缩着,支撑着。
天将明,骤雨初歇,她睁着眼流不出一点泪,摇摇晃晃着支起身子下地,伸出手感受雨滴在骨节处翻滚坠落,凉意袭来,好冷。
撑着油纸伞慢步走在街头,雨天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伞上两朵红有些夺目。
温仪踩着地上薄薄的一层水,似乎能听见清脆水声,簪子勾起一边长发别在耳后,许是没休息好,眼下泛红,显得憔悴。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有人抓了药从药房出来,回头瞥了她好眼,忽而像她跑来。
温仪向后看了看,确认没人后觉得有些奇怪,是来找她的?
“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她看了看,笑了起来,“记得。”
她在嵩山寺遇到的女人身旁的婢女,温仪不得不相信起缘分来。
“小姐,多亏了你。”婢女与她并排走着。
“多亏了我?”
温仪又看了看她怀里的药包,难不成是真的听了她的药方子。
她又问,“夫人的干眼好多了?”
婢女直点头,“好多了,说再见着你定要当面好好道谢。”
温仪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踩在水里,“有用就行。”
这也算是她这么多天来唯一听到的一件好事,起码她还是帮上了别人一点忙。
“你家夫人是不是嗓子也不是很好?”
她突然想起来这个,婢女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说。
“这…是真的治不好了。”
温仪有些好奇,看她的样子又不好多问,“万一能呢。”
婢女忽然道,“小姐,你时间紧吗?我也不好说…不过你可以和夫人讲讲。”
温仪想了想她也没什么事情干,只是出来随意走走,便答应了。
“没走错吗?”
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宫城门,又在婢女的牵引下一直向前。
那几个大内侍卫有想张口之意,温仪伸出手指放在嘴前,婢女出示了出宫腰牌,她跟着婢女进了宫门。
院落清净别致,那婢女见着女人时喊着,“娘娘,你看谁来了。”
那女人穿着没有多么华丽,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枝叶,温仪不知道如何是好,跟着说了个,“娘娘好。”
淑妃看着温仪拘谨地坐着,“上回我说的话姑娘你别介意,真是要谢谢你了。”
温仪才知道这是正一品淑妃,那她万一说错话,岂不是要引来杀头之罪,想到这又不敢乱说话了,“娘娘要记得按时服药。”
淑妃一同坐下,摸了摸手腕处的佛珠串,“姑娘这药有什么奇处?”
温仪顿了顿,“奇处?也不算奇处吧,只是看娘娘的症状断为肺阴不足而起的干眼,药方子上的中草药可以达到养阴清热润燥。”
淑妃默默听着,温仪又说,“娘娘平日里也可热敷双眼。”
婢女用心记下,对淑妃说到,“娘娘,小姐说您的嗓子…”
淑妃不再摸佛珠串,眼里明显错愕了,“嗓子…”
她这嗓子干哑,最近好了许多,音色是不改的,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改变不了的事再怎么强行改变也不能让它回到原先。
温仪看着她,“娘娘可信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还是这句话,淑妃看着她年纪尚小对待事物也有些更为强烈的期盼。
看着这大好的年纪,娇俏的脸庞,笑了笑,她以前也是这般,“我信。”
婢女下去准备热水准备试试温仪说的热敷,她想这位小姐定不是寻常人,一定是菩萨转世,有这般好心肠。
温仪看着婢女走后,“娘娘,这是有什么缘由。”
淑妃跟着念,“缘由…”
她入宫后那几年,所有人都忙着争宠耍着手段希望自己能在陛下面前露面,她只喜唱歌。
不大的院落,秋叶潇潇,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她有感而发,自编自唱了“秋”,树上有鸟叽喳迎合。
新帝驻足停留,婉转的音调悠悠扬扬地荡入心中,“是谁在唱歌?”
跟在新帝一旁的太监回话,“回陛下,想是那乾清宫西院的灵常在在唱歌了。”
那日晚她被传来侍寝的口谕吓得回不过神,受宠若惊,有些欣喜,又有些害怕。
他唤她灵儿,是说她的嗓音像百灵鸟一般美好,他最喜听她唱歌,她就天天唱,每时每刻不在唱,唱的他欢喜。
淑妃不再说了,她怀念起那段时日,她没晚都想,每晚都想。
温仪看她眼中覆了一层水雾,“娘娘…”
淑妃叹了口气,笑着又说,“这就是命啊。”
她一路被册封成淑妃,肚里怀上了龙胎,新帝更视她为心头宠,捧着怕碎了,含着又怕坏了。
“灵儿,等这孩子生下来他就是太子。”
她听了有些不喜,他是喜欢男孩的意思,“倘若是个女孩呢?”
新帝抚了抚她的肚子,“是女孩那就是我最喜欢最疼爱的公主。”
被剥开糖纸的糖永远都是甜的,她就深深陷在其中,她甚至相信了他那荒诞的话,相信他有朝一日会让她当他的皇后。
是他将她保护地太好了,后宫的真正主人一直没有机会,皇后对新帝的所作所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如今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新帝的权利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稳,当年不是她们家族幕后推动着他的策反,他能有今日?
她偏要搞坏这嗓子,让这孩子再不见天日。
外头的雨从天角泻下,是一串一串的雨帘,珠子砸在地面,炸开无数水花。
温仪拧着手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陛下就没有替你报仇吗?”
淑妃笑,她还是太小了,满心的正义与善良,“我这嗓子…坏了呀。”
嗓子坏了就代表着他昔日的喜欢就不复存在了吗?他喜欢的是这嗓子还是人啊!
温仪对新帝尤为讨厌,后宫妃子数以百计,活了大半辈子不过美人乡里走一遭,哪管什么情爱。
“那孩子呢…”
淑妃想起她苦苦哀求皇后,她只想让些孩子平平安安地活着,她不求什么地位,不论是孩子还是她。
她心甘情愿喝下那毁了自己这辈子的苦药。
泪水混在药碗里只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