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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二叔准时来了医院,我跟二叔把东西搬进了车里,哥则背着母亲下楼。担心母亲颠着,二叔车开的比平时慢了许多。
母亲刚到家,邻居刘婶就拎了一兜鸡蛋来了,一进门跟着母亲就是一阵嘘寒问暖,母亲估计也是在医院憋坏了,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贴对联,放炮,穿新衣服,这都是小时候乐此不疲的事情。
那时候,每每到了三十这一天,我跟哥就会组建起鞭炮小分队,拆散的啄木鸟鞭炮,火柴炮,摔炮,钻天哨,胆儿大点的小伙伴还会偷偷从家里拿几根大红袍大炮来,几个人围在一起,选出裁判,队长,然后就开始比谁的火柴炮声音大,谁的钻天哨飞的远。
穿了新衣服就跑到村口的桥头跟人比较,那时候不比牌子,不比质量,就比谁的新衣服最好看。
还记得好几次,别人夸我的夹克比哥的好看,他就各种威逼利诱骗我跟他换,当新衣服穿到他身上时,我就觉得亏了,然后就哭着喊着跑回家找母亲给我做主。
自从我们兄弟俩这些年外出读书,就很少有机会聚齐,在年三十这一天和家人一起,贴对联,放鞭炮,做年夜饭,看春晚,然后一起守岁。
天刚微亮,父亲就把院子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吃过早饭,太阳已经照得很有暖意了,母亲不愿意在炕上继续躺着,拿个小板凳坐在了院里照得正暖的阳光下。
哥在炉子上认真地搅了一碗浆糊,母亲不放心地过来指挥。
印象中只要在家的每个年三十,母亲都会搅一碗浆糊,农村的房子多,对联贴起来也多,母亲总说胶水粘不牢。
浆糊搅好后,我跟哥就开始了今天最重要的任务——贴对联。
“哎,这个可以,这个贴到西面那个书房上。”
“这明明就不是书房上贴的,你看上面写的五谷杂粮,肯定要贴厨房啊。”
“行行行,就你事多,赶紧贴。”
“哎,不对,左边一点,再稍微往下点。”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我来。”
好几年没跟哥一起贴过对联了,年年岁岁如此,只要我们俩一起贴对联,那绝对是一个看不上另外一个。
母亲被我们俩给吵乐了,咧着嘴看着我们俩直笑。
“今儿晚上你们都别动,俺给你们来一桌正宗东北菜。”
在哈尔滨读了四年书的哥又开始吹牛皮了。
“吹吧你就,就你那手艺,也就只能整个小葱拌豆腐。还是放着我来吧,我至少能弄个纯正的新疆大盘鸡。”
多少还有点厨艺的我得意洋洋的说着。
“嘿,你忘了小时候那会儿,我们跟妈去地里割麦子,哪次不是我提前一个小时回来给你们做饭?”
“好意思说你还,告诉你,就这事我到现在都心里一个梗,你就是纯粹性的偷懒,不愿意干活,晒不住那太阳。”
母亲听到这话一个劲儿的点头,笑着说:“子荣啊,不得不说你确实有点懒,稍微天气热点就嚷嚷着要回来做饭,子岩可是比你多吃很多苦啊。”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这些年,你在哈尔滨上学,每年就过年回来几天,子岩可是每个假期都回来啊,暑假要收麦子,那么重的袋子我根本就抬不动。你以后啊要是挣钱多了,别忘了你弟弟。”
听到母亲的这一番话,我突然心里莫名的有点酸,哥也不再吭声变得沉默了。
而在我看来,母亲说的也对也不对。对的是哥自从去哈尔滨读书,一年就只能寒假回来一次。不对的是她或许不知道,哪有不想家的儿子。
哥每次回来路费开支,一个来回就得一两千,所以干脆到了暑假,他就在餐厅端盘子当服务员,既能混饱肚子,又能挣点钱。
给人打工也不是多舒服的事,这一点当了一辈子家庭妇女的母亲可能真的没有体会到。
冬日里的白天总是特别短暂,贴好对联,放了鞭炮,收拾完家里,准备好要做的菜,天色就暗了过来。
父亲早早得就打开了电视机,家里这台19寸的长虹电视机据说还是父亲当时在酒厂打工,升了车间里的班长,发了奖金买的。
“我们家这台电视可是咱们队里最早的一台彩电啊,刚买那时候每天都是一屋子的人过来蹭着看。”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很多年了,可母亲每每回忆起来脸上还是会浮现出自豪的神情。
这些年家家户户条件都好了,别人家也早都从黑白电视换上了大彩电,再也不会有人来我们家是为了蹭电视。
不久之后,哥还真的上了几个东北菜,什么锅包肉,地三鲜的,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一家四口围坐在茶几上边吃边聊。
“今儿你们哥俩陪我整两口,不多喝啊!”父亲很开心的说,是啊,儿子们都回家了,老婆也出院了,确实该整两口。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过年更让人欣慰了。
那个除夕夜注定成了我生命里最难忘的一夜,那晚我们跟父亲母亲聊了很多,聊着聊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零点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哥从桌子底下抱出来两大筒烟花。
“这么贵的东西买上干嘛,响几下就完了。”母亲说着又白了哥一眼,但马上又笑了。
二十多年了,每个除夕夜我们都会放鞭炮,却从来没有自己放过烟花。
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点,父亲就在房顶搭把梯子,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房顶上,看着远处城里冉冉升起的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一晚母亲笑的很灿烂,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闭上眼,也依旧能看到那晚母亲脸上比烟花还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