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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雁回拍了拍手。
“都不要再看着了。”
玉灵珑韩云舒二人如梦初醒。
方才回过神来，未及思量，只听她道:“你们，都用过早膳了吗？”
两人摇摇头，哪里有时间吃早饭。
玉玲珑结束功课便赶来见她，韩云舒亦一大早便来赴前夜之约。
孟雁回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那，一起吧？”
这其实不是一句真正的询问。
眼前的两人对此欣然点头。本来也是打算一起吃。
孟雁回收回鱼叉，单手牢牢捏住迷踪鱼的头部。
这一尾迷踪鱼已经进入了成熟期，头宽一掌，身长一臂。
捏在手中的脑袋剔透如最珍罕的红宝石，可以隔着表面细小柔软的透明鳞片看见内中晶莹的鲜嫩血肉......
这一切都宣示着它已经进入了这一生滋味最甘美的时期。
因为头被牢牢捏住无法动弹，迷踪鱼只好疯狂向四周甩动自己还能支配的地方。
鱼尾摆动的速度过快以至于在瘴气中留下了连成半圆的残影。
只见艳丽的长长鱼尾在深邃的黑色中舞动出了一片红色的美丽漩涡。
四野的黑烟争先恐后的向着此处云聚。
这一幕美丽而神异，使鱼儿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一个自然的生命。
它更像烧灼透黑夜的瑰丽火炬，或者是吞噬尽阴霾的神灵之眼。
然而这尾迷踪鱼就像任何一个面临恐怖危险时不甘死去的动物一样挣扎，用它唯一还能用，也最得它信赖的鱼尾。
迷踪鱼身上那条长而韧的艳丽鱼尾不只能让它们在水域中畅行无阻，同时也是它们浑身上下唯一且有力的武器。
一个只有先天境界的异类生灵，仅有的那点微薄智慧当然不能让它理解自己与捕捉到它的人类修士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这是不可以道里计的、犹如天渊的距离。
一尾到了成鱼期的迷踪鱼，短时间内用全部力量爆发的速度……快到了凡人无法察觉，便是碰巧目睹了它的经过，也不过只以为是一道模糊的幻影。
而当这样的身影以那样一种极快的速度继续变动着，却是停留在原地而非在眨眼之间甚至更短的速度消失在天际……
这样的场景脱离现实，如迷梦一般荒诞而扭曲，足以令近距离观察这一幕的人难受到想要呕吐。
韩云舒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眼球逐渐干涩，胃部逐渐翻搅，他都不曾转开视线。
直到一切难忍的不适感觉逐渐远离，身体强行适应，或者，忽视。
此时他的心情无比平静。
此时此刻的这些种种不适，其实就是【观察】所要付出的代价。
凡人本来根本没有机会看见，而当他们一旦凑巧得以直视这种超出想象的力量，当然就要付出点什么。
诸法皆必有成因，万事万物都有其诞生之根由，一切都非凭空而来。
没有多久，那种不适感重新涌起并逐渐扩大。
韩云舒闭上眼睛。鱼尾摆动的声音使得刚刚所见到的仍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影随形。他转头看向别处
另一片茫茫无际的深暗，然后豁然睁开眼。
鱼儿希望这个该死的觊觎着它身子的人类会在剧痛之下松手，然后它就能趁机逃出生天。
只是每当看似柔软的鱼尾就要与孟雁回的手臂来一次凶狠又亲密无间的接触，却在下一刻又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基本力学规则的方式更快速的偏离轨迹。
好像二者被一种看不见的无形之力阻隔，所以才永远无法企及。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鱼头仍然看似安静的停在她手掌间几乎静止。然而不远处它的尾巴却在这茫茫一片的阴霾之中摆动出了激烈的漩涡。
极静与极动在此中相接……这在视觉上造成了震撼人心的强烈对比。
孟雁回看着手中的鱼。
鱼儿明明在疯狂的挣扎，动作之大搅动风云。却被这只素手拿捏的死死，就像是粘在了柔软的掌心中。
此时就是一个普通人也能轻易看清鱼尾运行的轨迹，这是因这尾迷踪鱼此时已虚弱至极。
可就算如此它仍然不愿就死——迷踪鱼不是一种灵智多么高的物种，然而对生命的执着对自由的热爱早已刻进了它们的骨血之中。
……
不过是愚者的信念。
怪不得兖洲的人们常说迷踪鱼合乎道性。
知不可为而为之、知可为而不为之……这不正是修士身上最宝贵的道心吗？
一个人可以失去所有，唯独不能失去自我。
微不足道的小小生灵，却有着很多更强大的种族都未必能有的执着。
这真的是造化的奇迹。
一时无人说话。
孟雁回看着看着，眼中闪现过细微的赞赏。
下一瞬她干脆利落的弄晕了它。
孟雁回无意使此鱼受非人之苦。
然而她自然不会放走它，只能说，它的运道不好。
但或许，她可以尽量为它减轻一点痛苦。
玉灵珑看着看着，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
师姐明明前途无量却又宅心仁厚，后者甚至比前者更罕见——在这个残忍而狰狞的大世界。
有条件的道德是一个上位者的优点。
正因如此她才心甘情愿选择追随她。
仙路漫长，若一生无人可卸下心防，路就更远了。
孟雁回抬起一只手，在空中虚握成拳。
不见更多动作，三人面前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领竹席。
孟雁回的手又一松一合，附近的虚空中就又浮起了三张矮几。
竹席凭空铺展，稳稳固定于不远处一块干燥土地上，它三米见方，正中间则是一处圆形的空洞。
竹席底下发着朦胧的光晕。光晕将沼泽中的一切淤泥水分和瘴气毒虫与竹席本体完全隔绝。
随后三张矮几围绕着中间的圆形空洞呈“品”字状接连落座于竹席上。
光晕温润如玉，若隐若现。
竹席清凉干燥，寒暑不侵。
矮几不分主次，拱卫圆心。
布置好后，孟雁回转头看着他们说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竟遇见了一处恰好能够点火的天然干地。”
韩云舒揉了揉眼睛。
她……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
虽说是一位非凡来历的修真者。然而如此大小的空间似乎仍太夸张了。
魏主也没有这么大的可以用来地方装杂物。
魏戈若有这样的本事，不必想，魏国早就一统坠日岭了。
是，这些东西都绝非是修行所必须。
可，在险境之中让自己活的更舒适，只是修真者们的日常。
在任何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进行对自我的养护，是所有能修行到一定程度的修真者都懂得的道理。或者说，这是普通修真者成为道法通玄的大修士的一段必经之路。
修真者虽然对身体和心灵的把控逐渐远远超出凡人的境界，但若时时刻刻常年累月的让自己的神经成为绷紧的弹簧，那样肯定会出事。
然而，一般人大概也不会生出在这样危机重重的险境中来一次野炊的念头。
而玉玲珑点头附议。
她们并非什么终日不食五谷餐风饮露的仙子，虽然此时尚且年幼，修真者该知道的常识却都是具备着的。
在沼泽中，想要找到一处能够生火的地方，可实在太难了，游人若能遇见，合该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