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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魏梁城云来酒馆。
“大家都知道那件事情了吧?”一个人激动的开口。
此时此地酒楼里聚集了一大群风姿各异的年轻人,他们脸上的神情却几乎一模一样,俱是难掩的动容与兴奋。
那些当年旧事此时已经不用再为了避尊者讳而非要刻意去慎言。
因为风向变了。
这几日魏国朝野间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韩氏重新被君上启用,至此其家族所实际控制占有的封土,已经超过昔年曾有的最煊赫鼎盛时。
“今日去到涂山仍能聆听见仙乐,国中还有谁会不知道?”
人群里的一个人矜持的说着,但他的神色同样不掩动容。
世间唯有真情可以令人动容。
“都说世间安得两全法?现在,可不就两全了吗?”
先前那人又开口道,说话时他脸上的神情陶醉,如梦似幻,十分能感染人。
“我亦今日方知,有些事是确实可以两全的。”刚才那人接口道。
“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事。”另有一人附和道。
他们说的似乎并不是京中的那个轰动朝野的消息。
因为,此时另有件事,委实太过有吸引力,太令人心动。
以至于魏国大大小小的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魏国几百年来还从未有哪能件事够如此之迅速、如此之广阔的传遍魏土。而且看样子要不了多久,还能传扬遍坠日一域的所有国度,甚至最后传遍整个兖南。
“我今日方知这世间仍有真情。”第一个人又说。
周围的人闻言都看着他,因为这话可太耳熟了。
无他,说话的人就是那个以长袖善舞闻名于魏梁城的,那个顶顶有名的赫季公子。
赫季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只见他理直气壮道:“你我皆为凡人,这里当初又有谁能理解仙人的考量?”
周围的人听到后心内一想,又相互看了看,然后点头同意。
这话,此时听来竟感觉确实有些道理。
差不多旬日之前,魏梁里无人知道后来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大变。
没有想到孟家的女儿成为了君上都要礼敬的修士。
更想不到她愿意回来小魏与韩家的儿子再续前缘。
“曾虑多情损焚行,入山又恐别倾城。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赫季说着说着眼眶突然一红,竟然泪流满面。
今日方知何为真情。
此刻他的声音不稳定的飘忽着。
众人点头,此时此地竟突然如同感同身受,人群中有人同样满面泪流。
世间唯有真情令人动容。
佳人君子,神女襄王。
巫山恋曲,渡桥归途。
这样的事情无论人间天上,从来千古罕有。
“孟氏,如今是真的今非昔比了呀。”此地众人想到孟家的经历来,便擦干眼泪,感慨万千。
十六年前孟家还只不过是魏国里的一介散人,却能与韩氏订婚,那时候谁想到这以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起落离合?
八年前孟氏不弃蒙难的友人,传为一时佳话,然那时魏梁亦无人能预见孟氏竟有今日这样的盛况。
且,仍初心不改。
这甚至已经如梦似幻,简直不像有真实发生。
萧郎引凤不过是发生在遥不知多少万里的雍州的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此时此刻的故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这里了呀!
甚至不仅只是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独发生在魏国的传奇,孟氏,总也是从我们魏国走出去的,我们都是见证者。”赫季心情平复,缓缓道。
众人赞同颔首。
五天前韩氏与潘氏将要订婚的流言还在甚嚣尘上。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谈谈韩氏的起死回生……这不是魏梁城中眼下最轰动的时政要闻吗?
但是他们是谁?他们可是魏梁城里最卓尔不群的一群年轻人!
氏族崛起又或者起死回生,每过数年魏梁就要发生一起,早已经不值一提。
他们怎么可能为此而聚在一块讨论?
尤其是此地刚刚发生了这样一件可歌可泣乃至千古罕有的奇缘。
在这里的都是未入仕的年轻人,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传奇故事可实在是太精彩、太令人向往了。
真情原本是个无人相信的童话。
所以一旦它出现很容易感动人。
当然,不管在哪,总都会有一些不那么和谐的杂音出现。
此时,魏梁的某条街道。
“听说孟氏女美若天仙?”
“不可能吧,我不相信有女子能比紫烟君姬还要美。”
……
这是谁呀?当今大魏的主旋律就是颂圣以及歌颂这段娓娓动人的仙凡恋,反正此事确实值得大书特书。此时非要去提那一档子事,这不是跟上面的贵人们乃至君上过不去吗?
这个人怎么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前面的人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说话的人。
……
柳公子,勇士啊。
前两天柳家的长子死了,忙到今日这才见柳公子出来,他们家最近大概信息滞后了点。
“唉,这人间的花朵再鲜妍,又如何能与天上的仙葩相比?”
“……你说的也有道理。”
柳公子在同伴眼神的明示暗示之下,终于感觉到了些什么,于是附和改口。
同伴颔首,只感觉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位公子还能听进去人言,就算是还没有傻到家。
时间回到三日前,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
两个人从白鹿宫苑走出来。
黑色的天穹挂着三两颗稀疏的星子。
夜凉如水。
他们顺着魏国的官道走。
此时他们彼此距离很近。
风声呼啸着,但两人却只觉此时极静。因为两人呼吸相闻,甚至能感觉到从彼此的身体传来了几分若有若无的体温和热度。
人烟越来越稀疏,不远处就是孟庄了。
良久无人开口。
孟雁回退开几步。
“云舒君子,便送到这里吧。”
她看着韩云舒。
再这样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
韩云舒点头。
“我明日再来。”
韩云舒此时亦感到几分尴尬,但他掩饰的好。
一时忘情,竟未察觉到有时间流逝。
他失态了。
夜色太美。
来日方长。
日后只会有更多的时间来让两人彼此好好相处。
比之魏国人的一生更加漫长、悠久的时间。
……
大人的童话是爱情的山盟海誓,而孩子的童话是……情谊直到永远。
……
孟氏早年间亦为魏国封君。
在魏国某处拥有一城之封。
孟氏,是在孟雁回父亲那一代才真正在魏国起来的。
而孟城说是城,其实不如说是个村子,它太小了,左近的人们都叫它孟庄。
自从孟岩那一代搬进魏梁。此后孟氏就不住在这里了。反正,孟家人代代单传,基本并无族人需要养活。
然而,就算这样,此地竟也不见荒芜破败。
孟雁回见此浅浅的笑了。
转瞬收敛。
她静静站了会,然后突然看向了某个地方。
“灵珑。”
深邃的黑夜中某一处突兀的走出一个人来。
“见过师姐。”
玉灵珑珑轻声说。
她看了眼远处韩云舒的背影。
这个少年此时已经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然而玉灵珑乃通窍修士,目力极佳,哪怕是在漆黑的深夜,借着几许微小的星子,便可以对天地一切隐秘明察秋毫。
她下午也在魏梁郊野。
她的目光很有些纠结。
师姐似乎很是喜欢他。
……
罢了,左右不过一世红尘之缘。
“师妹,若不嫌弃寒舍简陋,来师姐家住一晚如何?”
孟雁回指着不远处的孟庄微笑着说。
“斯是陋室,有仙则灵。”
玉灵珑点头然后又摇头。
眉目柔和。
修真者什么样的苦吃不得,今日有塌有室,这就远远谈不上苦。
两人走到某处院子面前,孟雁回轻轻推开门扉。
里面响起“汪汪”的犬吠声。
“唉?什么人?”
宅院某间偏房传出来一个女声。
孟雁回耐心的等待里面的人走出来。
世外人不在意世俗之礼。
而如孟家这样的苦修者,在意的便更少了。
来人走出宅门,借着屋中露出的微弱烛火看见了孟雁回那一张与记忆中极相似的容颜。
来人一怔。
“主君?不……是君女!您是君女!”
妇人暂时忽略了来人不止一人。
孟雁回眉眼间与父母都有几分相似处。
不过……青出于蓝。
妇人激动的看着她。
片刻,扭头喊到:“柳郎,郎君!快出来!孟庄的主人回来了!”
那个房间响起碰翻桌凳的声音,婴儿的啼哭声,与男人匆匆的脚步声。
她一家是为孟氏看守、维护宅院的下人。
这些年,倒也没什么人来打扰这里的清净。
纷乱浊世,一隅得全。
“这是我师妹,此番只有我二人来,你们如对我一般待她即可。”
孟雁回向他们介绍道。
玉灵珑此时安然温和,气度沉凝,很像一位世外高人。
“仆等拜见君女、上人!”
妇人一家人激动至极,正欲大礼相拜。
这些年他们其实能隐约感觉到主君一家已经非同寻常。
既然是主家的同门,那么称呼一声“上人”,无论如何不会失礼的。
孟雁回虚虚抬手。
这一家人便感到从下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他们便拜不下去了。
“两位,虚礼便不要讲了。近些年我一家出门在外,还要多亏了你们尽心尽力看护孟庄。”
孟雁回笑着,声音平静。
他们并非孟氏的世仆、家臣。
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上,主家又常年不在,这家人却仍能忠人之托。无论如何,这是在眼下环境难以见到的忠义之举。
难能可贵,忠心可嘉。
所以他们当的起她礼待。
“唯。”
妇人一家虽感到有些惶恐,但既然拜不下去,也便起身了。
君女待人温和又亲切有礼。
这是令他们感到惊喜和动容,不过越如此他们越不敢托大。
以他们的眼界,自然无从了解孟雁回此时表露的到底是什么层次的力量。
不过,人,尤其是无知的人,在面对其所未知时,总会不自觉的往大里去想。
所以两人越想越觉惊疑不定,越想越感惶恐难安。
他们互视一眼,妇人就上前一步,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对孟雁回说。
“不敢欺瞒君女,这些年孟庄之所以得全,非仅仆妇一家所使。”
在这样的乱世,孟庄长年无主事之人,多年间却未曾有过游侠宵小滋事,也无什么本地氏族来打秋风,这就不是凭普通人的能力能够做到的。
当然全赖世交韩氏照顾有加。
孟雁回摇摇头。
“有功当奖。”
修真者有债必偿。
“不早了,万事明日再议吧。”
孟雁回看了看男人抱出来的婴儿。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