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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真往前走了一步。
裹着雾的白风吹动寒林君的发梢。
疑真又往前走了一步。
寒林君停步,声音清淡:“疑——”
半个字才出口,一团怒张的白炎瞬间直扑他的面门。
那火焰极白极亮,只看上一眼,就几乎致人目盲,眼球都要被喷薄的白光烧成灰烬。
疑真竟是毫不犹豫,召出了她所能驾驭的最强之火,烧天。
寒林君的影子在光里瞬间模糊变形,变得矮小瘦弱,然后在火焰中慌不择路。
疑真的一双眼,此时和她手中涌出的白色火焰,竟有几分神似。
分明是极致的亮,可过度的亮将视觉从眼前抹去了,叫人不记得光,只记得被仿佛刺瞎,看到的都是空洞和比黑更可怕的“无色”。
她发怒了。
只是疑真虽然术法一绝,可毕竟年岁不大,这名为烧天的火被她召来,对她自己是个大损耗。
她咽下经脉逆转涌到口中的鲜血,脸上不动声色,火焰咄咄逼人,杀气腾腾。
烧天开路,她一步一步跟着往前走,像是打定了主意灭世的魔,看着众生在眼前无谓的挣扎。
被火烧毁的一切,都没能吸引她的目光。
“不……不是我……”
那伪装成寒林君的人发出细弱的惊叫,竟然是个女人。她在火中双目都被烈光刺瞎,不辨方向,火焰包围着她,将她身周的万物都烧干。
地面的厚土被烧成深沟,那女人踩着的小片土石稀软滚烫。
天上的夜幕也微微抖动,肉眼可见云雾凌乱,众星逃窜——天被火焰灼出了一个小洞,露出了后面虚无的未知,那空洞随着火焰的舔舐,开始扩大,塌陷。
疑真的愤怒难以控制。
烧天如同围墙,将女人紧紧包围,越逼越近。
她已经不愿再等待,她要这敢窥探她心事——模仿寒林君迷惑她的人,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但折磨这人的时间不能太长,她已经等不及了。疑真又往前走了一步,烧天瞬间喷出火舌,一个舔舐,吞掉了女人半边身子。
女人痛苦的叫声响彻天际。
“嗑。”
琉璃破开的声音。
火焰的力量超过了某个节点,破坏了看不见的罩子。
她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被她烧毁两次的柳宅,屋舍俨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疑真眼睛都不眨,她似乎早有预料,袍袖一甩,身后无尽火焰,尽数朝着身后一个方向追去。
幕后主使,终于露出了尾巴。
白炎结绳,腾空飞舞,所过之处,砖石稀软坍塌。“柳宅”里的活人,从梦中被惊人热度烫醒,尖叫着跑了出来。
“疑真!”青光一闪,横叶出现在她身后。
一棵——半棵已经烧焦的柳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树皮漆黑。横叶正是在那。
他连连挥剑,为柳树拦下烧天火。他神色凝重,耗费了不少真气,连手中的青竹剑也变得焦黑。
——烧天火甚至烫得他的手漆黑变色。
他眉头紧皱:“疑真,把烧天收起来!”
疑真不张嘴,不做声——她怕一松懈,就彻底倒下。
烧天烧的是她的灵力,她已经被耗得经脉都吱嘎作响,几欲断裂。
可她听而不闻,一意孤行——
那个方向,是布下幻境的人。
众所周知,幻境就是靠人心的弱点击溃人。疑真自打进了三柳镇,就感到了微妙的不同,进入了幻境。
幻境主使者用锦瑟试她,用横叶试她,她都能一眼识破,看出那是真的,师兄师姐如同父母,相处多年,对彼此了解深入骨髓。
她也能毫不犹豫对二人下手——因为太了解,她知道哪怕是动了手,二人也不会受伤,倒是幻境,会慢慢受不了高强度的力量,终将破碎。
横叶对她的攻击也是如此。在攻击下活下来的,才是真的那个人。
所以她一直心情平静。
然而幻境后的人,千不该,万不该,弄出寒林君的虚像。
他更不该,看到了疑真对着寒林君虚像迟疑的模样。
他窥探到了疑真对寒林君的异样。
有些东西隐藏得太深。一日被挖出来,一瞬间就给她带来刻骨的寒意。
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端倪,不能让任何人猜测推敲,哪怕是捕风捉影,模棱两可,统统不行。
见者,必杀。
明明已经没有后继之力,疑真却仍能强撑。烧天火威力不减,紧追在幕后之人身后。
“谭噬……”她轻声说这个名字,活像怕惊扰了他,语调温柔。像是准备将他烧成飞灰,再一口吹散。
引起纷争,善于隐匿。
是了——若是所到之处皆是幻境,想达到这一点,不难。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心头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疑真看见了已经被烧天包围的人影,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笑意。
此后没有谭噬。
烧天怒张,吞没那个人形,嚣张的白火又轻而易举地把真正的天烧了个窟窿。
洛河三柳镇,对应的真正的天幕,背后是天河奔流。
天破了洞,重水灌入镇中。
“啊,小师妹!”
疑真远远听见了锦瑟的声音。她没有力气转身,灵力消耗过度,只扯了扯嘴角。
“疑真呐——”锦瑟杀过来,先扶住她,纤纤指尖银丝一闪,乐声泠泠而动。
镇中先被火烧,后被河灌的百姓原本连哭带闹,尖叫不休,锦瑟乐音一出,竟然全部寂静下来。
乐声过处,听者默默流泪,无不从心底涌出无尽悲伤。
疑真站的最近,她也没能避免受到影响,清泪如珠,一滴一滴,顺着雪一样姣白的脸侧滚落下来。
她累的抬不起手擦泪,只好任由它流。
锦瑟扶着她,手指中织出网一样的银丝,乐声连绵不断,不久,天边飞来众多白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堵住了天幕烧破,天河流出的洞口。
锦瑟拉她弯腰,扣在她肩膀上,担忧极了:“师妹,我在呢,你休息吧。”
疑真不说话。
她哪怕是要累死了,都不会在别人怀里入睡。哪怕是亲人,她也始终紧张着,放松不下来。
她多年独行,疑心极重,信任对她来说是个玩笑。早在她还是个孩子,就这样了。
锦瑟也明白,于是,她没有勉强,只是安慰:“很快就回去了,我看到你师兄了——他拿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