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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大雪,纸山冰封。
鸟鸣兽声全都消失在雪中,寂静如此,风声都震耳欲聋。
在这样万物沉寂的雪中,一个细腰乌发的女道士在雪中举伞而行。在布满积雪的山路石阶上,一步一步稳的如履平地。
她身穿单衣,寒暑不侵,一张似与雪融为一体的脸上全无血色,只一对半垂的羽睫墨一样的黑。
疑真自山下归来,人间已因为这场大雪十室九空,浑然炼狱。
雪光月光相照,半夜亦与白日无异。
疑真撑伞一步步走着,等到登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山门吱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个拿扫帚的小道童。
他看见疑真,当时就大叫:“三师姐回来啦!三师姐回来啦!”丢了扫把,转身跑进院中。
疑真抖落伞上厚厚的积雪,将其收起,负在身后。那伞面鲜红如朱砂,隐约可以看出上面写了一行游龙般的墨字。
朝阳日出,大雪骤停。
她回头看去,红光如火,彩霞漫天,将覆了雪的山映成一色。
道童一阵大叫,纸山上的道观被吵醒。吵闹过后,起床预备做早课的道士们跑到院子里,按照辈分年资排成两排,恭敬行礼:“三师姐。”
疑真回礼。
“师妹回来了?”一个比疑真还小上几岁的少女跑出来,欣喜仰头。
“二师姐。”疑真恭恭敬敬。
“哎呀别这么多礼,累坏了吧,快随我来厨房,喝碗汤暖暖身子。”锦瑟一把拉住她,把她拖走。
熬了三天的补神汤透着酸苦药气,锦瑟把瓦罐端下来,倒给她:“师父说你要回了,三天前就让我炖上,一直看着火候,现在能喝了。”
疑真吹着热气,一口口喝:“辛苦二师姐了。”
锦瑟却顿了一下,坐在她身边:“师妹,师父说你晚上才能回来,那时候补神汤才正是时候。师父的卜算从未出过丁点岔子,你可是……碰上了事才提前了?”
她迟疑打量着疑真,眉头微皱。她心中有个猜测,却不愿意就这样信了。
疑真思量着分辨汤里的几味药材,漫不经心道:“路遇恶神,杀了。”
锦瑟一下子站了起来:“师妹!”
她跺脚:“这次这倒霉‘恶神’又是做了什么孽!”
疑真捧着碗的指尖渐渐红润,她身上暖和起来,望了一眼锦瑟,道:“不过一频索祭祀、害人性命的无赖罢了,微末小神,师姐不必惊慌。”
锦瑟哑口无言,半晌气笑了:“师妹胆子一天比一天大,年岁尚且不满百,伞下散去的神魄倒有一百多,当是天下第一的大圣人。可弑神众多天道谴之,接下来的死劫,你又要去了半条命吗?”
“你看凡人可怜杀了神,谁能以身替你遭灾受罪挡这死劫?!”她满面怒意。
修仙者参悟造化,由凡入仙,神却是顺应天意而生、凭空而来的天道产物,修仙者对上神,那是对抗天道,自不量力。
杀神不是没人有这个能力,可躲不开、避不了,只能生受的死劫还在后面等着,无处逃脱。
疑真却轻轻一笑。
锦瑟说的凶,可这凶才这是真心疼她的人。
不过师姐的面子大过天,她在熊熊怒火之下,低下头,将汤药放到一边,做出“知错”的模样来。
锦瑟看着她可气又可怜,凶巴巴逼她喝完了汤,揪住耳朵绕过后院,从落满积雪的小径下去,直奔寒林木屋。
“我管不了让师父教育!”她恨声道,“让师父看看,他的小徒弟有多么不知死活!”
疑真弯腰迁就着师姐拧耳朵,一路别别扭扭,到了木屋前才被松开。
锦瑟叫她乖乖站好,叫门:“师父!师妹回来了!”
木屋的门好像被风吹动,露出屋中坐在蒲团上的男子。
他眉修目隽,淡薄清逸,坐在那处,只一抬头,便仿佛天地俱寂,极静极深。
锦瑟和疑真在外头还敢打闹,此时到了他面前都垂眉低目,不敢造次。
锦瑟作为师姐,老老实实的开口,开口就告了疑真一状:“……师妹又有死劫了,这可怎生是好!”
男子看了疑真一眼,似乎并不为天道死劫挂心,淡淡道:“疑真心中有数。”
锦瑟气急了,也顾不上尊师重道了,坐在廊外抱怨:“师父,每次你都说疑真知道、疑真有数,可每次疑真都去了半条命才险死还生,如今身子也不好了,你还让她自己看着办!疑真懂什么呀,她还是个孩子呢!”
九十岁的疑真深深垂头。
“师父,你这次必须得帮帮疑真!你可是当师父的!”锦瑟严肃要求。
寒林君面上散淡,他目光落在疑真脸上,看到她平静沉默的脸上毫无血色,盯着地面并不与他对视,像个雪雕的人。
他睫毛微微一动。
“疑真便回来住罢。”他淡声道。
疑真下意识摇了摇头,锦瑟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意见,高兴起来,她大笑一声:“好极了!我这就把师妹的东西搬过来!”
疑真没能叫住她,一眨眼锦瑟就走了,落满积雪的寒林中,只留下师徒二人。
她站在廊外庭下,腰细如柳而人如翠竹,容貌远胜以美色著称的二十四仙,却叫人不敢轻亵。
寒林君站起来,走到廊下:“进来吧。”
疑真将目光从地面移开,她看了一眼寒林君,低下头,顺从而入。
走到寒林君身侧,她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属于寒林君的松涛霜雪气息。
寒林君长居寒林九百年,不问俗务,不入尘世,原本的名号已经无人提起,世人皆以“寒林”敬称。
他当年也是移山填海的人物,倦了纷争,随手折纸落成群山,隐居在此,便是疑真脚下“纸山”的由来。
他居住的小木屋,自然也不是从外表看起来的一小间,而是别有洞天。
疑真记得穿过小木屋,就能看到一片景色秀丽的山水,湖中还有鱼。
那时候她刚入山门,承蒙寒林君相救,又学了入门的修行法,在这里住了七年,直到十五岁成丹,步入仙途才离开,和师姐师兄住在纸山道观中。
不知道几十年过去了,寒林君的洞天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疑真觉得,应该没有任何变化。她悄悄看了一眼寒林君的袍角,纤尘不染。
淡漠清冷,不染俗尘。
几十年了,寒林君一点都没有变。
锦瑟把疑真的东西连同房子一起搬过来了。
对于有仙法的仙人们来说这很平常,她的房子被摆在寒林君起居处,相隔不超过十米。
锦瑟悄悄说:“一定要让师父帮你,有什么事你叫一声,把师父喊过来!”
疑真含笑点头,让她安心。
等她走了,疑真就打定主意绝不求助,只安心自己做自己的事罢了。
她隔着窗户,远远望见寒林君在湖边亭中静坐。
只望了一眼,便关上了窗。
连夜赶路回山,她需要立刻休息。
仙人不需要睡眠,但疑真却偏偏保留了这个为人的习惯。她梦中可行气修炼,这是小时候自悟学得,并不比盘膝正坐差什么。
她脱了外衣,便躺进了被中。
相隔不远处,师父在那里。她看着房顶,突然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