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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老使我怨

作者:大麦爱喝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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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夜里,秀禾干完活坐在泥地上歇息,听着破纸窗里丈夫的鼾声,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又低头看着自己叉着腿佝偻着腰瘫坐在泥土污垢里,忽然哭了起来。

    那冰冷的夜像鬼魅一般纠缠住她,树上的鸟叫得凄厉,月亮也隐藏在云里不出来。秀禾害怕的走回屋,镜头固定在原地,把秀禾走在小径上远去给拍了下来,四周空旷,田野里满是虫鸣,这象征着秀禾内心的孤独和害怕,也告诉观众她的婚姻位像走到这条小径上了。

    那条路好长好长,秀禾觉得自己都要走不完了,可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听到的却是丈夫不耐烦的梦呓,嫌她扰人睡梦,秀禾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这里是秀禾的特写,哀伤,不解,痛苦,追忆,一时间无数的情绪从她眼里表现出来,周讯把这场戏演的太好了。

    不管是从形体上还是表情上来说,周讯都把一个饱经风霜,内心复杂的古代村妇完整地表演出来。

    迪特科斯里克对周讯这个女演员有印象,比起在《苏州河》里的灵气表演,她在《氓》里完全展现出了她接近成熟而又不失灵气的演技,这是一个好现象。

    因为演员的灵气总会随着岁月流逝干净的,有些人能够在这之前磨练出出神入化的演技,而另一些则无法逃脱过往的束缚,呈现出完全不符合自身状态的表演。

    一天耕作完,秀禾起身去旱田边看一看自己的丈夫,没想到到了那边,看到的却是玉林一副无赖相睡在埂边晒太阳。

    之前玉林成天地说自己劳作辛苦,秀禾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是加倍体贴他,可是这满眼的荒草,却叫她没了办法。衣食没有着落,今年口粮哪里找?

    秀禾咬牙拽丈夫起来指责,“这便是你劳作的辛苦?怎的是满地的荒草?”

    玉林转过脸不耐烦地抱怨着,时间一长,他竟粗野的哼了一声,往秀禾小腿踢了一脚,秀禾一个不稳便摔在地上。

    这还不止,玉林踢倒妻子之后仍然没有离开,反而是继续在她身上踩了几脚,蹲下了哼道,“臭娘们,老子没在外面吃喝嫖赌就不错了,多管闲事!”

    镜头又给了秀禾一个特写,那是张满是泥污的脸,带着一种迷离复杂麻木的眼神,让下面的观众简直都要高chao了,这个眼神简直棒极了。

    西方的多数观众还没见过这个女演员,只觉得她的眼睛好会讲故事,另一些见过周讯观众则回忆起之前对这个女演员的印象,眼中也是一亮。

    秀禾等到玉林走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又返到田里迟钝地锄田,她一次又一次地把锄头砸到地里,好像已经不是在耕作了,倒像是在用锄头砸着什么东西。

    锄了好一会儿,镜头切到了她出嫁前母亲同她说话的场景。

    “秀禾啊,那玉林于你不是什么良人,你当真是要嫁给她吗?”

    “当真。”

    当初秀禾那倔强认真的脸与如今脸上这麻木污秽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幡然醒悟,终于像当年决绝地随玉林来到这一样坚决地回到娘家去,可惜的是母亲已经故去,兄弟们提防她像防条蛇,秀禾住了几天,却只听见故乡的恶语、流言。

    耐不住这些,她准备一个人连夜回去,只不过那身形已经是僵尸一般,脸上除了冷漠也不见更多东西了,她行尸走肉一般到了家门前,却发现家也没了,仔细打听之后,才知道那家被丈夫喝酒后笑嘻嘻地烧了。

    几片茅草,风一吹,顷刻间好轻松地没了,这是什么样的丈夫竟连妻子离开过都不晓得。秀禾静静地坐在黑洞洞的院里,想了一夜,想到天亮也没想明白。她没有孩子,不像别的妇人有孩子可承欢膝下,也没有什么亏欠丈夫什么的,反而是丈夫屡次践踏她。

    她终于知道这是命错了,天亮的时候,玉林醉着倒在家门前,嘴里还嘟喃着,“我的家呢?我的家呢?”

    秀禾看见了脚边倒在地上的锄头,她捡起来,直直地往玉林的后脑勺砸下去,这动作来得突然,把现场的观众都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们还以为这个女人就会这样服从命运的安排,毕竟中国导演一直就善于拍那种忍气吞声的女性,她们无比坚韧,却不断接受生活给予的痛苦而不知反击。

    荧幕上血液飞溅,溅得秀禾满脸血污,碎骨碎肉的声音一直在响着,秀禾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色彩,只剩一下又一下的决绝。

    遗憾的是,镜头没有直接给到碎肉,这是现场不少观众的想法,陈嘉树知道一定会有人对此不满的,可是他不能拍这个呀,就算拍了也会被剪掉,到时候送审又被驳回,这一来一去就要耽误时间了。

    至于不送审?那是不可能的,大陆电影要上院线要参评电影节,都是要送审的,否则就是非法参赛,那是要遭处罚的。

    在不知道砸了多久之后,秀禾喘着粗气坐在自家房子的废墟边上,她一遍一遍地喘,手软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当然已经哭不出来,过往的辛苦已经让她的眼泪流干了。

    然后太阳从地平线上冒了个尖,暗红的光线照射在她的脸上,这与秀禾麻木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现场观众内心为此之一颤。

    秀禾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平静,快要日出了,于是,她把自己那对空洞的眼睛对准不断升起的太阳,这时候,镜头替代了她的眼睛。

    顾长卫微微点头,这种逆光的过曝镜头在电影的拍摄中是非常业余的行为,是拍电影的大忌,但显然陈嘉树是有意为之,他是想通过强烈的阳光来反衬人物内心的痛苦与。同时由于画面过曝,导致秀禾画面带有很多毛刺,这暗示着现实对人物的灼伤以及人物的毁灭。

    现场的观众也不自觉地把手挡在眼前。

    演职人员缓缓移动,电影院的灯光缓缓亮起,柔和的灯光驱散了所有黑暗逐渐驱散。

    迪特科斯里克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几个月前,他在中国京城参加《氓》的试映会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发现了一个很有潜力的作者,回到柏林之后,他竭尽所能说服选片委员会,让《氓》进主竞赛单元,他相信陈嘉树会成为一个好导演,现场观众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切。

    随着迪特科斯里克站起来,在场的观众,不管是明星、评委,还是记者和观众,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送上了自己的掌声。掌声由低变高,由弱变强,最终好似海啸席卷了整个放映厅。

    《氓》讲了一个并不难懂的故事,陈嘉树用自己的艺术触觉和调教演员的能力把这个故事讲得流畅又深刻,这也是一种本事。

    掌声持续了两三分钟才停下,现场的记者都围了过来,围成一个圆圈,将剧组的主创都围在了中间,对着他们疯狂的拍照。

    陈嘉树,周讯,张铎,岳红,王小郑,他们五个站在原地,排成一行,向影院四座的观众们一个劲的鞠躬,以此来表达自己对观众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