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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百姓也没有什么消遣,于是街头巷尾有什么新鲜事,顷刻间便能传遍大街小巷。
最近的一段日子,他们喜好说道的,就是槐柳巷里新搬来的那一户人家。
两男一女,道是兄妹。
然而毕竟长相之间差的有些远,还有一个瘸腿的明显不是大宁人的长相,另一个也是病歪歪的模样,衣食住行全靠着一个女子里里外外的张罗着。
——怎么可能不惹人闲话?
于是明里暗里人的心思一时间都浮躁起来,直到那第一个吃螃蟹的被夹断了手:
那人是个地痞无赖,终日在街上游手好闲的混着,偶尔占人些不痛不痒的小便宜。
夜里不知怎么就摸去了那兄妹三人的家里,只听得夜半一声惨叫,异常凄厉的声音惊动了左邻右舍。
然而岳氏——就那兄妹三人——的家里却没有半分动静,直到第二日一早。
那一日早起的都能看到那一幕,被扒光了的赖子被自己的腰带绑的结结实实的扔在岳氏门前哀嚎不止,不远处,扔着一条断臂。
细细看去,那被绑着的赖子自小臂处被草草包了几下,血迹沾了一身。
早有那好事的,跑去官府报了案,不多时,府役便将岳氏住处整个围了起来,可惜最后也无功而返。
这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平湖投石,涟漪四起。
槐柳巷的岳氏,也被他们冠上了“惹不起”的名号。
华乐一身粗布蓝衣,手里挎着一个竹筐,里头堆着两块豆腐、一把细葱,另有莱菔炊饼。
无视了角落里的低语,她匆匆转过街市朝着槐柳巷走去。
槐柳巷尽头倒数第三户,一个两进的宅子,那就是她现下的住处。
说起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就要从半个月前的那场暴雨说起。
长安城离承阳不远,快马三日便至,然而暴雨整整下了三天。
就在暴雨的第三天,夜雨起火。
大火一起,土掩不去,水浇不灭。
有人用酒,将整个客舍尽数洒了一遍,火焰在雨水的灌溉下,愈发张狂肆意。
一夜的时间,相连的几处住所尽数化为废墟。
内有大火,外有埋伏;上有夜雨,下有箭雨。
华乐在转角停住脚步,看向远处那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照在身上只有一片清冷之意——她已经有半个月,不曾好好睡过觉了。
一闭上眼,就是素语慌乱的面容并着三个小丫头的惊叫。
并着外面不断射进来的箭矢——那是一场围杀。
因为酒的缘故,火势一起便有火海之势。
几个小丫头惊叫着披着寝被闯进她的房间:“殿下殿下,快走,起火了!”
华乐被她们惊醒,素语在窗口一看,也扑了过来:“殿下,院子里也走水了!”
她们裹着寝被将华乐护在中间。
出了门去,外头已经乱成一团,有将领高喊着让人救火,也不断有逃出去的士兵又扑进来救人——顾钰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他脱去了原本穿着的明光铠,只着布衣,裹着厚重的、被水打湿了棉衣护着头脸冲了进来。
天字一号房,在二楼东向最里间。
冲上来的顾钰和华乐她们撞了个脸对脸:“快走!”
事态紧急,往下冲的不止是他们,还有不少伙计和仆役兵将。
这个时候,一切都乱了套,没有人,会给他们让路,谁都想要逃得一条命去。
然而就在华乐踏上楼梯的那一瞬间——
木质的楼梯,塌了。
华乐一个踉跄,下意识的抓住前面人披在身上的棉衣,然后——
整个人踏空。
她被坠得落了下去。
——幸而被人抓住了。
寒尽抱住华乐的腰,而后整个人被带出了二楼一部分,随后被素语几个拉着拼命往后拽着,然而到底是几个女子,平日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这仿佛陷入了拉锯。
直到重恪突然出现,稳住了寒尽的身体,一点点带着她们往安全地方撤。
华乐睁大了眼睛。
紧紧箍着她的那双臂膀几乎要将她的胃给挤出来,使她想吐,然而她的手指尖上,还挂了一个人——她也不能松手。
她看着顾钰向上攀来,直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才将身上的棉衣扔了下去。
棉衣落下的地方喷吐出一道火焰,直燎到顾钰的脚踝,然后在他的鞋底留下一片漆黑。
“坚持住。”少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之落下的是一条麻绳,绳子上还带着两个大灯笼。
但不管是什么绳子,这个时候能救人,就是一件好事。
——透过顾钰,华乐看到了之前跟她挤在一处先下去的人。
断了腿的,还在努力往外头爬着;被落下的扶手木刺穿了胸的,身体起伏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身下一片血泊;落下晕了的又被燎醒,带着一身火焰拼命朝着大堂方向奔去;还有落下去便再醒不来的……一股焦香扑面而来,像极了他们露营时,带回来的新鲜猎物处理后放在火上炙烤的味道。
顾钰已经抓住绳子向上爬去。
路过时,将手递了出去。
华乐被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唤回思绪,一把握了上去。
这时候说什么男女大防都是狗屁,保命要紧。
华乐被顾钰牢牢抱住,而另一面,重恪也将寒尽给拉了上去。
接着,他们的绳子也被拽了上去。
“公子,看过了,外面被包围了。”明信从一旁的房间里踹开着火的房门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乐上来便看到少师靠在一旁,握着绳子的手上虎口崩裂,手上鲜血淋漓。
重恪背上背着的重剑插在地板上,明信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面色难看。
而方才经历过惊心动魄一幕的四个小丫头也都半瘫在地板上,面色焦急。
“不知道,”少师撕下里衣,将手上的手整个缠起来,“这场火起的不寻常,整个客栈里酒气熏天,外头被弓箭手围了起来,出一个杀一个。”
“早有预谋,”华乐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咱们不能待在这里——底下四处悬空,没有支撑不说,一会儿的烟怕就能把咱们呛死在这。”
早些年宫里也走过一次水,那时候比这场面小些,并不曾完全烧起来,里头的宫侍也拿湿布捂了口鼻……仵作验过,是窒息而亡。
火里,死有三种:火烧至死、烟呛窒息而死、碳毒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