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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这怎么可能一样?”容贵嫔也没有去管上头站在一片狼藉里的帝王,只是把灯烛寻了个桌子放了,自己也在宽大的椅子里坐下,“定远候府上也就是你母亲并两个当初陪嫁过来的媵妾,人丁稀薄,所以你母亲打理起来才好打理。”
“宫里怎么可能一样?”容贵嫔似笑非笑地斜倚在椅子里,“都说家国天下,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所以这才不好处理……后宫安稳了,前朝才能太平,懂本宫的意思么?”
“所谓:君事无大小……”
“够了,”正待继续说下去的容贵嫔被泰元帝打断,“今夜让你们来,是为了朕的五公主。”
“五公主?五公主不是送去漠北和亲了么,”容贵嫔冷笑一声,“陛下咱们不如来说说六皇子——寿王?”
“容璇!”
“呵,”容贵嫔却不怕泰元帝发火,讽了一句,“她永福宫好大的脸面!”
长卿低下头去,这些宫闱私密,他一个外臣不好去听,但既然听了,就不可能没有自己的计量。
永福宫的大夫人,当今天下的主母。
背靠贡阳范氏,实属世家大族,巨富豪门。
听闻当年泰元帝登基,少不得贡阳范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年前赈灾,就贡阳范氏,直接捐了一万石粟米……漠北求娶公主,粮食也不过上供了三万石。
长卿的目光凝上一凝:
日后争储,永福宫所出的嫡长子仁王势必与高位无缘,单是外戚一项,便把仁王先拍死在岸上了。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小臣想请问夫人,在公主出嫁前,夫人可有和她说过什么?”长卿显得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容贵嫔轻笑一声:“本宫和华乐也不过见了一面。”
“本宫还道是陛下当真不喜秦婉华留下的这两个孩子,毕竟,这么多年,连看都不曾去看过一眼。
“这宫里的人情冷暖,捧高踩低都是小事。
“怕就怕有些个奴才不知天高地厚,当真敢辱了主子去。
“冬无裘袄,春无新衣,夏无冰碗,秋无食粮……
“陛下怕是不知道当初派去照顾的宫人因为肠痈走了几年了?
“送去的餐饭要么是隔了夜,要么是奴才们用的。
“能这么挣扎着在宫里活下去,已经很难了。
“这个时候,臣妾还要被永福宫那位逼着做一回恶人……
“要她去和亲。
“臣妾能怎么说?
“臣妾只有告诉她:只要她去和亲,就把寿王接到永和宫来,日后只要本宫在一日,自然护她弟弟一日的周全。”
容贵嫔微笑着摊开手去,看着站在狼藉之中面色难看的帝王,一双眼睛不躲不避:“于是陛下在经过永寿宫、永福宫的哭诉之后到臣妾这里来了,臣妾就和陛下说,五公主自请北嫁和亲……”
“陛下怕是早就忘了五公主是谁了,连夜下了圣旨,”容贵嫔轻笑一声,“也对,只要能摆脱永福宫对陛下无穷止的‘纠缠’,一个五公主算什么呢?”
容贵嫔笑意盈盈的眼在这殿中的两个脸色难看的男人身上划过,看他们再次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殿下都不会跟小臣走,”长卿略带苦涩的道,“陛下尚未下旨,修……寿王殿下在宫中毫无依靠,她不能,也不敢走。”
“朕这就下旨,”泰元帝从废墟里走出,唤了安德忠取黄绢来,“朕的五公主,已经受够苦楚,如何能再去漠北那不毛之地……”
容贵嫔轻笑:“陛下现下便不再顾及大夫人了么,也是,毕竟当初就算群臣阻挠,秦婉华最后不还是用了半副鸾驾入了皇陵?”
长卿坐在地上没有搭声。
泰元帝忙着写圣旨,安德忠在一旁伺候着笔墨,没有人理她。
于是容贵嫔也不再开口。
直到安德忠捧着写好的圣旨出去。
“那现在,陛下可有想过,五公主回来后如何自处?”容贵嫔再次开口,“逼她嫁出去的是当朝太后、皇后,如此,宫中便再无她的立足之地。”
“看着她嫁出去的是满朝文武诰命。今日之后,大宁再无‘五公主’一人,有的只是已经前往漠北和亲的乐昭宁公主,”她那一双丹凤眼在灯烛下闪着幽暗的光芒,“父母在,不远游——哪怕今日小侯爷愿意抛弃一切,带着她一起云游四海、饱览河山……”
“本宫问你一句,待定远候还有夫人年迈体衰之年,你是回来,还是不回?”
这问题问的着实辛辣。
不回,是为不孝;回来,则陷华乐于不义。
一时,连同长卿也怔在原地。
“五公主的聪慧在这宫中实属难得,更为难得的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再大的山压下来,总能在夹缝里谋得一条生路。
“……不要说定远侯府的小侯爷,现在他成了定远侯或许还可以一试。否则能不能真正带走五公主不好说,那孩子比您想象的还要隐忍坚韧,甚至够狠。
“定远侯世子是您为五公主一早就定下的驸马。但这事,除了您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妾身知道您是为五公主、寿王好,怕他们做了这宫里头的靶子,所以连带着定远侯府都被您给蒙在鼓子里。
“那您想过没有,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又吃了多少苦头?”
容贵嫔从椅子上起身,意义不明的看着他们:“五公主,是在绝境里呆久了的人。”
然而泰元帝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另一个则坐在地上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楚。
容贵嫔冷笑一声:“陛下,这事儿臣妾当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您贵人多忘事,不如多召两个太医过来瞧瞧,就是治不了这忘性,好歹别让小侯爷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紫色的鸾服,没有白日里看上去那般柔和,在这浓重的夜色里,只显出一片冷艳来。
二人看着容贵嫔孤身一人远去,一时间再次沉默。
长卿能说什么。
错在帝王,可又有谁当真敢指着泰元帝骂上一通,说他错了?
就连只差皇后半阶的容贵嫔,也只能这么指桑骂槐的刺上一句——这位在宫里是有名的岳岳荦荦。
“安德忠,”泰元帝隔着门喊了一声,“宣太医,过来给小侯爷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