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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一切,愈发让他的心往肚子里沉了下去。
而显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却对着那面模糊映出人影的铜镜左顾右看,细细打量着头上那一支展翅欲飞的镶红宝金凤凰步摇,龙眼大的珍珠叼在凤凰嘴里,垂下几串小珍珠来,端的喜庆,映着华乐的面容,只衬得她那一双眼眸分外明亮。
“阿姊,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整天都不盼着你阿姊点好么?”华乐起身,她身上着了一件鹅黄织锦裙,外罩一层淡色罩衫,动作间犹如轻纱雾笼一般。
——在今天之前,她是没有这条裙子的。
华乐张开手来,轻飘飘蝴蝶般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你仔细瞧瞧,阿姊今天当真好看么?”
修瑾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一头黑长的头发一反往常柔顺的束在身后,而是被金翅凤凰状的步摇半挽了起来,斜斜的盘了个发髻,衬得凤凰若飞。
眉毛也修过一番,没有之前浅淡杂乱,唇色较之平时更艳,愈发显得皮肤白皙——虽改变不多,可若是仔细看去,简直判若两人,她此刻明显比之前更显精神饱满。在她一举一动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
少年喉结微动,最后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阿姊自然好看。”
“是啊,若非今天,阿姊还当真不知道,原来精贵娇养的女儿家便是沐浴也能翻出那么多的花样来,”华乐微微弯了眼眸,笑意融融,“沐浴要过三次,头一遍是温泉水,第二遍是牛乳,第三遍是烧热了的上好山泉水,混着时下最新鲜的花瓣,焚着上等的心字甜香,奉以各种色彩的澡豆,还有擅长推拿之术的侍女为你行各色养护……”
“便是阿姊今日这手,都用牛乳蜂蜜加上珍珠粉调出的脂膏细细涂了一遍……”华乐举起一双显得红肿油亮的手放在眼前翻看,“那个时候,阿姊就在想,这是娇养的公主应该享受的东西,那如若是得宠的皇子、如若是你呢,你又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阿姊,别说了!”
“不,我偏要说。”华乐转过身来看着面前显得稚嫩的弟弟,眸中一片波涛汹涌,然而终是归于静寂。
于是她弯起一抹笑容来,“你看,阿姊终是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以后在这宫里,阿姊怕再也管不住你了。”
这话一出,对少年而言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连他面上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不可置信的喃喃:“……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华乐露出一个几乎是歹意的笑容来,“莫非你以为我当真要护你卫修瑾一生一世不成,这十几年来因为你我已经过的够苦了,待我出嫁就算我上辈子再如何欠你也该还完了,从此以后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阿姊莫非一直……便当弟弟是拖累么,”少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这些年的相依为命……到底都算什么?”
“哼,”华乐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他的天真,“不过为活命尔,这宫里多一个公主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可是又有几个人敢动皇子?”
“原来如此……还不知道,阿姊要嫁的,是哪位大臣家的公子,”修瑾环视四周慨然而叹,“竟是如此大的手笔,连同内库府都能指挥得动。”
华乐轻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最后,也不过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相处罢了。”
“是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阿姊以为弟弟到底有多不闻窗外事,才会连在这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的亲阿姊要嫁去漠北和亲?”修瑾近乎咬牙切齿的吼了出来,“你是打算连弟弟都不说上一声就走么?”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在一时的惊讶过后,华乐敛去面上的笑意,近乎淡漠的问:“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今儿晌午里头,老大和老二在说这事儿呢,道是昨天漠北的使臣到了长安,想要为北戎王求娶一位公主回去,”修瑾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弟弟以为他们已经把咱们给忘干净了……”
“忘不干净的,废物总还有废物的用法,这会儿不就派上用场了?”华乐也收了之前虚张着的气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贵人容易忘事,底下不还有贴心的给提醒着的么。”
“阿姊,我知道你先前说的不是真心话,但是弟弟是真伤心,”修瑾俯身摸了把地上厚重温暖的毯子,竟一把坐了下来,“所以,说说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姊又遇见了什么,说不定还有转机——这个锅只要能甩出去,甩到谁头上活该谁倒霉。”
华乐斜了眼坐没坐相,还硬装大人模样的修瑾:“别想了,这个锅甩不掉。”
“从永寿宫到永福宫,又从永福宫到永和宫……永和宫压下来的哪怕不是锅,是一锅油,你我也得老老实实的受着,”华乐掰着手指算,“你也说了,老大老二他们说是昨日来的漠北使臣,想要求娶公主……你说尚未干政的皇子和宫里的夫人们,他们谁的消息更灵通?”
这个问题不难,一时间,修瑾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当今陛下子嗣不丰,皇子皇女加起来也不过二八之数,近些年来更是再无所出。
宫里正在嫁龄的公主不过四位,永福宫大夫人所出三、四公主华如、华初,亲母早逝,被身为姑奶奶的老夫人接到身边亲自抚养的六公主华忆,再加一个无权无势、亲母同样早逝的华乐……
谁去和亲几乎毫无疑问。
而对华乐来说,这同样是一个死局,唯一绝处逢生之地,却正好是永和宫。
“今日永和宫容贵嫔请阿姊过去了一趟,夜里估计也就能听到圣旨的消息,”华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娘亲去的早,但到底也在陛下手里捧了那么多年——便是再薄幸的男人,到底也会念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