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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秘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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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周,沈齐卿还没有从省城看病回来,轮到我们班值日的那天,一大早我刚进教室就看见了沈齐卿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他就像一颗钉子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我的眼里。

    “你病好了吗?”

    “谢谢关心,我没什么事。”沈齐卿对我的问题有些惊讶。

    “那个,上周图书馆的值日,我替你去的。”

    “啊,太谢谢你了。”他开心得在胸前拍着手。

    “那这周我还想去,你看你能不能让我去?”

    “不行,这个差事是我的。”他一口回绝了我,然后做出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

    我见他这个样子,心底暗暗的咒骂了几句,也懒得跟他争,便回到了座位上。

    王牧扭过头,低声问,“你跟那人妖说啥呢?”

    “别提了,气死我了,他简直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上周没来替他去图书馆值的日,我说那这周我去吧,然后他居然拒绝了我!上周我可是帮了他的忙啊!”

    “行行行,消消气,你等着咱哥们给你报仇出气去!”

    王牧果然有义气,第一节语文课他就在和他的兄弟们用纸条联络着。

    “等着啊,哥们叫好人了,下课就替你出气去。”王牧递过来一张纸条。

    “成啊,是兄弟,我欠你个人情。”

    语文老师正讲到鲁迅先生《纪念刘和珍君》里那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大家被老师抛出的一个问题难到,全班只有崔娇娇的手高高举起,在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全班不管男女都呼喊“吁——”,喝着倒彩。

    “豌豆姑娘可真能逞强,就她知道得多是不。”王牧又传来纸条。

    “谁让人家能呢呗。”

    下课王牧拉着我和几个兄弟,围住了沈齐卿。

    “你咋回事啊?我兄弟好心帮你,你还不领情了?你有心没有啊?”王牧一边吃着手里的手抓饼,一边用手戳着沈齐卿的肩膀。对方没有回话,手里攥着一根钢笔,指节发白。

    “说话!”王牧吼了一句,依旧没有用,沈齐卿安静地像一尊雕像。

    “我跟你说,我兄弟今天还想干你那破管理员,人家这是帮你,你别不识抬举!”

    “不可能!”沈齐卿说话了,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我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牧哥,人妖这是要造反呐!”周围的人嚷叫起来。王牧吃掉最后一口饼,把饼袋子拍在沈齐卿的脸上,一把夺下他手里的钢笔。

    “不可能!”沈齐卿扯掉脸上的塑料袋,仍旧像一尊雕塑坐在那里。

    王牧被彻底激怒了,他拽着沈齐卿的衣服领子,把孱弱的少年拎起来,劈头盖脸的就是几巴掌,肉与肉碰撞的声音让整个教室里的人都侧目看向这里。

    沈齐卿让无数女生都羡慕的光滑脸颊上,顿时映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印。王牧打完人,也愣住了,收回的手在衣摆处不自主的颤抖着。

    沈齐卿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在众人围成的群里一只手捂着脸,那冰冷的眼神变得恶狠狠,空气都静的要紧。

    偏偏这时,沈齐卿背后的那个男生忽然蹲下,顺势扒掉了沈齐卿的裤子,“牧哥,你看他是不没有……”

    沈齐卿尖叫了一声,提起裤子跑出了教室。

    “是不有点过了?”王牧瞅着我,又瞪了瞪那个男生。

    “他应该没那么小气吧。”我也瞅着王牧,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慌乱提着裤子跑向教室外面的背影,是我们班里所有人见过沈齐卿的最后一面。第二天班主任就把沈齐卿的桌子搬走了,听他讲,沈齐卿转学了。

    空位置很快又有了新的桌子搬来补齐,生活的湖水又归于平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崔娇娇现在起来回答问题时班上吁声变得更大了,大到′豌豆姑娘ˊ回答问题越来越少了,越来越不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了。

    沈齐卿走后,班主任找过我,于是我名正言顺的当上了图书馆的值日管理员。

    一周过去,大家就都已经忘记沈齐卿这个人了。值日那天,我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正碰见从里面出来的学妹,她今天笑了,脸上的酒窝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从老地方拿出那本书,封面上的百年两个字不知道被谁用黑色圆珠笔狠狠划掉,只剩下孤独二字,孑孓而又刺眼。

    书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是熟悉的字体,写字的笔却不是浅蓝色的钢笔字,而是黑色的圆珠笔:

    “无论你是谁,我都谢谢你,曾给予我一丝生活的希望,我没有错,错的或许是这个世界呢?我没有选择的权力,天给了我这样一副肉体,他们叫我娘娘腔,叫我人妖,我能怎么办?

    其实在写那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决心离开了,或许十七岁的年纪不该谈论死亡,可我感觉我深陷泥沼。

    还好你温暖的回复,让我有了希望,我去了省城看了我的抑郁症。

    我想我能走出来的吧?我想走出来的!

    可是他们不给我机会,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我十七年受到过最大的侮辱,我丢失了我最爱的钢笔,我被人扒掉了裤子。

    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些对一个抑郁症患者意味着什么,是这个世界的冷漠把我推开,我已经决心要走了,他们都是凶手,全部都是!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请不要难过,因为你的话曾经是我唯一的光亮,只是我的世界太暗了,靠一缕星光是照不亮的。

    如果我死了,他们会怎么样?”

    黑色的笔迹仿佛是一道深渊,吞噬了沈齐卿,没有人再见过沈齐卿,就好像大地上再没有人见过百年孤独的家族一样。

    世界依旧,万物如昨,操场上,依旧有人在一圈圈的奔跑,不停丈量着我们与恶的距离;篮球场上,依旧有人投出一个个三分球,不停的恶语伤人;那间阳光明媚是教室里,他们会怎么样?

    我捏着这张纸条,捏着一个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