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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若菊看得出神。
酒楼里很热闹,所有人看完这首《咏竹》之后,纷纷叫嚷让他在做一首。
这一次连思考都没有,一首新的词就完成了。
牛家村很早之前,来过一位落魄的才子,牛平安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但是家中负担不起他上私塾的花费,于是牛平安选择跟随那位才子离开。
他的名字不好听,于是他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南沐泽,连姓氏都不要了,目的就是和过去彻底切割。
多年之后,南沐泽这个名字在河南府有了一片天地。
他在台上作词,下面很多妙龄少女和妇女们就跟着大声叫喊,将他做的词唱出来。
一时间,酒楼的一层热闹非凡。
“我不想种一辈子地,我要念书,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到时候我就娶你当老婆。”
于若菊清晰记起,少年在田里指着天上的太阳,大声喊道。
她那会还在旁边嘲笑:“你家连先生的束修都出不起,谁会白教你啊。”
想到这,于若菊垂了垂眼帘。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眼他,现在看完了,也就该走了。
也是这一刻,酒楼一层忽然安静下来。
牛平安站在所有人中间,静默少倾,开口说:“东京城是我的故乡,我就是从这里离开,开始我的求学之路,可惜这么多年,一无是处。”
台下笑出了声,以为牛平安在自嘲。
“这些年一直不敢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失言了,我说要娶她为妻,结果没有做到,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所以我写了一首词。”
众人再次沸腾起来,纷纷嚷着让他把那首词念出来。
于若菊的脚步顿了一下,也看向了他。
…………
尉迟文是被铁嘎硬拖出来来喝酒的,这几天,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处理乱七八糟的事务,拔不出身。
铁嘎之所以来这里,还是因为那个叫做紫竹的头牌,女人早就听闻牛平安的大名,据说这个人的才气是最接近柳三变的,说什么都想来看看。
另一个则是泰阳阁的老板,和哈密商会的人很熟,得知紫竹想要来看牛平安,就立刻邀请她和铁嘎来这里。
“他们都说南沐泽的词风和柳三变很想,我不这么觉得。”泰阳阁的老板笑呵呵的说道:“我觉得他的词比柳三变多了两分高雅,又少三分俗气。”
尉迟文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喝着香梨汁,他对这些所谓的才子一直嗤之以鼻,有本事你就在科举上证明自己。
无非就是才学比不过别人,科举落榜多次,才给自己标榜时运不济,靠做一些风雅之词,混迹在酒楼青楼,舞文弄骚,骗骗没见过市面的小丫头。
泰阳阁老板回头,打趣的问尉迟文:“尉迟大人今日怎么不喝酒?”
“他说心情不好。”铁嘎替他答道。
泰阳阁老板忍不住笑道:“我猜是因为哈密商会的事情,牛家村的事情辛苦尉迟大人了。”
你把嘴闭上,没人当你是哑巴。
尉迟文淡淡瞥他一眼。
接下来,那个男人说了一段深情独白,听得尉迟文的想把桌上的杯子全部丢过去。
倒是铁嘎看到紫竹激动的模样,装出一副深沉高雅的模样,缓缓点着头,表示对这个男人的肯定。
太恶心了,想走人。
尉迟文本来半个屁股都抬起来了,突然逐渐僵起了上身。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就站在酒楼的二层。她坐在凳子,表情不惊不喜,古井无波。
尉迟文完完全全认出了于若菊,铁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女人就是你看上的那个?”铁嘎拉了拉尉迟文的胳膊,试图求个答案,可尉迟文始终沉默不语,只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摆,却没开口说一个字。
被铁嘎拉烦了,才心烦意乱地蹦出一句:“对,就是。”
旁边泰阳阁老板好奇得不行:“谁啊,尉迟大人看上哪家女子了?”
尉迟文没答,只是看着。
牛平安应该早就发现于若菊了,念词时目光一直望着她,令很多在场的客人,也慢慢找到了在二楼的女主角。
有好事的少女和年轻人大声和于若菊打招呼:“快下来,快下来,嫁给他!嫁给他!”
铁嘎看着汹涌的人群:“怎么说,我帮你把这群人全赶走?”
尉迟文在心里骂了句,没理铁嘎,刚准备站起身,就看到那个女人忽然站起来,然后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
她要做什么?
尉迟文表情越来越冷,连铁嘎都能感受到自己这位兄弟周身的寒气。
牛平安仍在抑扬顿挫念着自己的思念之词,情深意切。
许多人吹着口哨,呼喊声越来越激励,为即将见证一场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而兴奋难抑。
于若菊步伐很均匀,与平时走路没什么不同。
铁嘎能感觉到尉迟文在压着火,看向与若觉的眼神里几乎要冒出火了。
“怎么说,抢?”铁嘎再次问道。
至于泰阳阁老板是反应,或者其他人怎么样,他都不在乎。
他只知道,尉迟文自己兄弟,只要他说,他就会立刻冲上去将那个女人扛起来,然后撞翻门口所有人,将那个女人掳掠回家。
泰阳阁老板也发现了不对,表情有些难看,看看铁嘎,又看看尉迟文,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正在他满心祈祷的时候,人群忽地响起一长嘘,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遗憾。
因为牛平安词里女人,并没有穿过人群中央,抱住那个为她写词的才子。
而是从人群身后经过,径直从大门走了出去。
嘭!
杯子倒地的声音响起。
尉迟文倏然起身,头也不回走下楼去。
泰阳阁老板直到彻底看不到尉迟文的影子,才心有余悸问:“尉迟大人,是怎么回事儿啊?”
铁嘎本来想跟出去,但想了想还是没走,将被尉迟文打翻的杯子扶起来,挥挥手:“你少管闲事。”
…………
于若菊来到外面,冰冷的风砸在脸上,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她早就猜到了牛平安会这样,他特意邀请她过来,如果不是为了重归于好还能为了什么?
她一点都没有感动到,只觉得恶心。
从牛平安开口诉说过往的那一刻起,她突然意识到,这世上原来真有这么无耻的人。
当初丢下她的人是他,对她做出承诺的人也是他,毁掉承诺的是他,现在又想挽回的人还是他。
背后像是有一只鬼,于若菊走的非常快。
想要,快点,再快点,离开这个恶心地方。
突然,她胳膊被拽住,那力道大而急,直接把她整个人扯了回来。
于若菊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视线冷不丁对上身后人的脸。
是他。
尉迟文怎么在这?
于若菊愣了愣。
“你做贼的啊,走得这么快!”
他恼火的说道,然后一手指着后方,眼光灼灼地质问她:“酒楼里那个作词的废物是你什么人?青梅竹马,还是两小无猜?一点本事没有,就会在那感动自己,老子看到就恶心,你还和他认识?”
……
尉迟文劈头盖脸砸了一堆话,但见女人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胸口汹涌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语气好像太凶了,跟那天在牛家村一样。
他定了定心绪,放轻语气问:“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尉迟文的出现,完全在于若菊意料之外。
这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然后发现尉迟文还握着自己手腕。
她深吸两口气,命令:“放手。”
尉迟文没动,呼吸也平和了许多,接而没来由地说了句:“你不会真喜欢那些恶心的调调吧。”
他到现在都不理解,怎么会有女人喜欢那种人?
会做几个词就厉害了?
大王七岁的时候就写的比他强多了,一群废物罢了。
于若菊表情没什么变化:“尉迟大人,麻烦放开你的手。”
疏离的态度,没让男人知难而退,反而让他恼火的将她的胳膊抓的更紧。
“于若菊,我告诉你,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辈子也被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听到男人的话,于若菊不怒反笑,反问回去:“我和他怎么样,和你有关系?”
话罢,于若菊看见尉迟文的眼光飘忽了一下,他整个人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但很快,不过须臾光景,尉迟文依旧没有放开她,他哂笑的重新抬起头,答道:“怎么没关系。”
于若菊长呵一口气:“有什么关系。”
“你要做老子的女人。”尉迟文的声音带着命令:“老子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的。”
“老子现在就要你,懂吗?”
听的人不为所动,尉迟文却觉得胸口跳动的厉害。
于若菊无声地注视他几秒,缓缓开口:“让你失望了,尉迟大人,我不想做你的女人,你可以放开我了。”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间轻了许多。
这时,后面有脚步声传来。
尉迟文回过头,是泰阳阁的老板,身边还跟着铁嘎,还有一个人,牛平安。
牛平安明显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于若菊,加快步子,往这边赶。
于若菊也看到了他,扭头就走。
她一走,尉迟文没有追上去,而是冷笑的站在原地,挡住牛平安的去路。
牛平安窝火的很,想要推开尉迟文。
“你今天敢碰本官一下,明日本官就可以去大牢里见你,你可以试一试。”尉迟文冷笑。
牛平安当即愣在原地。
“他让你试试,你就试试。”铁嘎在旁边冷笑道,这里要是哈密,这男人早被他提起来,像小鸡一样丢开了。
“官就可以强抢民女吗?”牛平安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儿,咬着牙说道。
“你哪只狗眼看到本官强抢民女了?不服气?不服气你也去考取功名当官啊,没那个本事考上,就给本官闭嘴。”
尉迟文冷笑一声,也不管牛平安是什么反应,说完这句话,转过身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