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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大自然的惩罚
天大的好消息也经不起老天爷打的一个寒颤。
西域这几年寒潮不断,去年天山北麓的一场寒潮,曾经把三支没有来得及返回永久居住地的小牧族变成了荒原上的冰雕。
被冻死的马匹和牛羊甚至都是站立着的,在它们还没有死去的时候,就被寒潮里夹带的冰雪给冻结住了。
铁心源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军也会遇到这样的状况。
这个时候继续行军就是对将士生命不负责任,就地扎营也不算是一个好主意,孟元直的主意虽然残酷,却也算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
泥土被寒潮冻的硬邦邦的快赶上钢铁了,想要挖一个地窝子暂时躲避寒潮都不可能。
孟元直只能下令将士们穿上所有能御寒的东西,至于铠甲,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棱。
三万四千大军,如果不能躲过这场寒潮,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事实上,动用火油弹点燃灌木林的主意是嘎嘎,也只有他敢直面军法,可能也只有他在触犯了军法之后还有一丝活路。
大火烧过的土地有些发烫,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空中凝结的水汽,被加热之后变成水雾落在地上,再有片刻,就会结成冰。
嘎嘎奋力将一张牛皮覆盖在依旧冒烟的碳灰上,其余的将士们也在努力的做着同样的工作,一群人呼出的白气如同云雾一般缭绕在身边。
“快,再快点,把牛皮铺好,地上凉了,牛皮就黏不上了。”
等灌木林被完全烧毁之后,这块灌木林烧成的灰烬就被一层橙黄色的牛皮给彻底覆盖了。
铁心源过来的时候,嘎嘎已经干的满头大汗,在这样的天气里,满头大汗就代表着死亡,除非你可以一直保持身体发热……
两个侍卫走过来,捉住嘎嘎就把他剥的精光,在他大喊大叫中用毛巾擦拭了他的身体,然后就把他塞进一个厚实的睡袋里。
睡袋里面非常的干燥,也非常的丝滑,整个里子是用七八层厚厚的丝绸缝制的,这样的睡袋不但防水,连空气都不怎么透。
全哈密喜欢这种密不透风的睡袋的人只有铁心源,他受不得寒冷。
一顶厚厚的皮帽子扣在嘎嘎的头上,嘎嘎好不容易弄开面罩,就被铁心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马上乖乖的弄好棉布面罩,老老实实的挺尸。
一百多顶帐篷以最快的速度矗立在这片由牛皮铺成的地面上,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座帐篷都是由两顶帐篷叠在一起支起来的,而每十顶帐篷都是紧密相连的,门对门,再用刀子割开背面与另外一顶帐篷相连。
每一组帐篷的入口处都点着火炉,浓烟滚滚把一一相连的帐篷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烟囱。
等浓烟消散之后,军卒们就飞快的放下帘子,铁心源走了进去,发现里面依旧冷得厉害,却还在能忍受的范围里。
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铁心源还是让孟元直下令,用火油弹烧毁更多的灌木林,哈密军中牛皮是从来都不缺的,马车上,盾牌上,帐篷上都有牛皮。
“说说,什么道理?”
嘎嘎被侍卫抬了进来,丢在铁心源的脚下。
“寒冷来自地面……”
听嘎嘎狗屁不通的解释,铁心源更加的迷糊了,仔细看了一遍帐篷的设置就多少明白了一些。
地上的牛皮是为了隔绝地上的寒气,帐篷相连,把炉子安置在帐篷口是为了加热流进来的空气,湿乎乎的空气会蒸发成水汽,最后贴在帐篷的缝隙上,隔绝外面水汽的入侵。
法子简单,却很有用。
寒潮一般最多维持三两天,最多也不超过五天,这是戈壁荒原上特有的一种气候,水汽变不成云层,只能滞留在低空,它们无孔不入,正因为有了它们,在同样的低温下,才会感到更加的寒冷。
三万多人挤在这些刚刚搭起来帐篷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只是所有人呼吸出来的热气被炉子传导过来的热气加热之后就变成了细细的雪花落了下来。
铁心源的大帐里就没有这样的奇景,人少,炉子太多,没有下雪的条件。
“停几天吧,等大风吹走这里的湿气,我们就继续行军,这只是权宜之计,早点回到天山城才能安全。”
孟元直喝了一口热茶点点头,这片地方实在是奇怪,确实不宜久留。
冷平抖着双手走了进来,来不及跟铁心源施礼,就抢前一步抱着茶壶暖手。
“都安顿好了?冻伤的将士多吗?”
“死了十六个……冻伤的很多,尤其是手脚和头面。”
铁心源没有详细询问到底冻伤了多少人,冷平这时候没有仔细禀报,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如果铁心源没有猜错的话,冻伤的人数可能超乎了他的想象。
“我们带来的石炭不多,坚持不了多久,最多到明日,我们的煤炭就会完全烧完。”
“石炭优先供应没有受伤的将士……以及火头军。”孟元直沉吟了片刻道。
铁心源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孟元直也希望铁心源没有听见这道军令。
铁心源住进伤兵们的帐篷里去了,这里因为没有足够的石炭供应,只有一些柴火,所以显得更加的冷。
大王来了,伤兵们显得有活力了一些,尤其是大王和他们在一个锅里吃饭更让他们的心里暖和。
问题是心里暖和不代表身体暖和,瞅着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缩在睡袋里瑟瑟发抖的部下,铁心源心如刀绞。
总有人在天亮的时候被人抬走。
抬走就代表死亡。
铁心源渴盼的大风一枝没有来,这片可怕的洼地里,依旧充满了水汽,即便是呼吸也能感受到空气沉甸甸的重量。
火炮无助的轰击着一个小山包,一颗炮弹只能让那片陡峭的山壁凹进去一个小坑,想要在山壁上轰击出一个足够大的山洞,非常的艰难。
铁心源没有停止这种徒劳的行为,因为只要火炮在响,那些寒冷到无助的军卒们就还有支持下去的希望。
嘎嘎拖着一棵树艰难的在荒原上行走,现在,想要找到更多的柴火,就要走更多的路。
他不敢快步走,也不敢让身体出汗,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快要冻僵了,天气太冷,皮肤就会变脆,稍微刮碰一下就会裂一道口子,他的脸上,手上这种口子已经很多了,一些口子如同婴儿的嘴巴。
回到营地,嘎嘎用长刀将这棵树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放在炉火边上烘烤。
艰难的张开嘴巴吃了一些滚烫的食物,嘎嘎觉得好多了,这些天,大家每天都要吃很多热食,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身体才有一些暖意。
大军已经在这里停留三天了。
傍晚的时候,太阳消失不见,天色似乎没有任何过度就直接变黑了。
铁心源巡营的时候,忽然发现枣红马头顶的那撮鬃毛上多了一些类似头皮屑的东西,抬头才发现天空开始飘雪花了。
欢呼声顿时从营地里蔓延开来,只要开始飘雪,就说明过度的寒潮就已经消散了。
看不见那些令人发疯的冰屑,实在是一桩令人开心的事情。(不知道大家见过北方寒潮没有,前几年的那场席卷整个南方的冻雨大家应该有所耳闻,南方是冻雨,极北的地方就是晴空下的冰屑。电影狼图腾中就有这样的场景。)
刚开始的时候,雪下的不大,片刻之后,真正的鹅毛大雪就纷纷而下。
天亮之后,天空亮的耀眼,大雪初晴,头顶的太阳终于从惨白色变成了红彤彤的一颗。
帐篷外面依旧寒冷,大军却开始拔营,只要离开这片该死的洼地进入山区,就会暖和很多,也会有更多的燃料可供大军使用。
看见第一座满是雾凇的小山,铁心源立刻下令放火烧山,他需要这个长满了树木的山丘给大军提供足够的暖意,只有快被冻死的人才能理解铁心源此刻的心情。
很麻烦,弩炮上的牛筋早就失去了弹性,如果强行使用弩炮,后果就是那些负责抛掷火油弹的牛马的筋腱全部断裂。
好在,军中火油弹还有一些,抛洒了一些火油之后点燃,那些满含油脂的松树就迅速燃烧了,很快整座山就燃烧了起来,一颗颗参天松树变成了一根根巨大的火烛,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大军也暖和了一天一夜。
七天时间,铁心源烧毁了四座山头……
全军进入天山城的时候,铁心源回望天山北麓,竟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大军战损三千一百一十六人,伤四千三百三十九人,回程……”
铁心源瞅着欲言又止的冷平道:“说吧,现在不用隐瞒。”
“死,六千一百二十四人,伤者无数……”
泡在满是热水的木桶里,铁心源却发现骨头缝里都在向外冒寒气。
再看看自己红肿的如同胡萝卜一般的十指,他还是觉得冷平这个已经满脸冻疮的家伙在向他隐瞒伤者的数量。
回到天山城的时候,他没见过一个毫发无伤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