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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事,众人也不好再待,岳不群率领众弟子出了刘府,准备启程回山。今日刘府之事,虽然嵩山派占了理,但对一个金盆洗手之人如此,到底逼迫过甚,想来嵩山派另有深意。他想起儿子所说的剑宗之事,本来将信将疑,如今却觉得大有可能,还是及早回华山为妙。
岳方兴向岳不群道:“爹爹,大师兄想来就在衡山城附近,我们还是去寻一下吧!”岳灵珊、陆大有等也在一旁附和。
岳不群对令狐冲也很是担心,将弟子分成几拨,分头去寻令狐冲。
岳方兴独自一人,出了衡山城向城外山林行去,他隐隐记得原书中令狐冲在一处瀑布旁,也不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况有没有变化。不过这到底是一个线索,因此他到城外顺着溪流慢慢寻找,专门寻找瀑布所在。
只是衡山溪流众多,直到日落西山,岳方兴四处探寻到了许多瀑布,却都没有发现。正自有些焦躁,突然间见一侧树林隐隐现出一堵黄墙,似是一座庙宇。他心中一动:原书中林平之父母似乎就是在庙中留给令狐冲遗言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庙。若是的话,想来令狐冲就在附近了。
想到这里,岳方兴心下一喜,正想大声喊叫,突然耳朵一动,听得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弹琴。心想:荒野之中怎么有人在这时弹琴?莫非是刘正风和曲洋在合奏《笑傲江湖曲》,当下侧耳倾听。
琴声不断传来,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的箫声夹入琴韵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更是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同时渐渐移近。
岳方兴听了一会儿,只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又过了一会儿,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温雅婉转。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琴箫之声虽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只听得人血脉贲张,忍不住便要站起身来,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忽然又变,箫声变成了主调,七弦琴只叮叮当当地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一曲终了,岳方兴方才回过神来,看看天色,不知不觉已是深夜,感叹道:“《笑傲江湖曲》,果然不同凡响!”收拾心绪,循声而去。
却说令狐冲和仪琳二人出了群玉院,在城外山林间觅地修养。这晚两人正在叙话,突然听到旁边一阵琴箫之音,就凝神细听,悄悄过去,听得有一人是刘正风,一人是魔教长老,还有一人是曾经在群玉院中相助的曲非烟。
三人正在谈话,猛然费彬从山壁后蹿了出来,他和丁勉、陆柏三人本要连夜带队赶去福州争夺《辟邪剑谱》,但又担心刘正风和曲洋伤而未死,又有后患,因此商议由费彬留下搜寻一天,另两人带队先行,没想到真给寻到了。
眼看费彬就要动手先杀了曲非烟,令狐冲和仪琳跳出来阻挡,费彬看到又有华山派弟子,日间的新仇旧恨都了勾起来,就要趁着荒野无人,杀了两人,既是灭口,也是发泄心中怒气。
刘正风、曲洋心脉断绝,动弹不得,令狐冲本就身受重伤,仪琳、曲非烟功力尚浅,怎能挡得住费彬?不几下就被打倒在地,眼看费彬长剑送出,就要刺入曲非烟心窝。
“着”正在此紧急之时,蓦地一声大吼传出,伴随着一枚弹丸破空而来,打在了费彬长剑之上。
这弹丸来势甚急,又势大力沉,打得费彬长剑偏了一下,刺到了一遍空处,他吃了一惊,急忙收住长剑护在身前,怒道:“又是你这小子,每次都来坏我好事。”
来人正是岳方兴,他循着琴箫之音而来,到的此地,正好看到这一幕,当下不及细想,摸出弹丸,打在了费彬长剑上,救了曲非烟一命。
岳方兴冷笑一声:“费师叔深夜在此欺负小辈,当真好雅兴。”
费彬接连受阻,早就怒不可遏,正要发作,忽然间耳中传入几下幽幽的胡琴声。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犹如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令狐冲大为诧异,睁开眼来。
费彬心头一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但听胡琴声越来越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费彬叫道:“莫大先生,怎不现身相见?”
琴声突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出来。
岳方兴本来想着和费彬斗上一场,也好试试自己如今到底是何境界,听到胡琴之音,顿时知道自己打算泡汤了,这费彬估计还要被莫大先生所杀。不过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这费彬极高,他此时也没有把握留下此人,若是被他逃了出去给自己安个勾结魔教的帽子,那可不好受。
岳方兴久闻衡山派“潇湘夜雨”莫掌门之名,但从未见过,这时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时时刻刻便会倒毙的痨病鬼,没想到大名满江湖的衡山派掌门,竟是这样一个形容猥琐之人。
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双手向费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
费彬见他并无恶意,又素知他和刘正风不睦,便道:“多谢莫大先生,我师哥好。贵派的刘正风和魔教妖人结交,意欲不利我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莫大先生慢吞吞地向刘正风走近两步,森然道:“该杀!”这“杀”字刚出口,寒光陡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直指费彬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抑且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
这一套“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乃衡山派上代一位高手所创。这位高手以走江湖变戏法卖艺为生。那走江湖变戏法,仗的是声东击西,虚虚实实,幻人耳目。到得晚年,他武功愈高,变戏法的技能也是日增,竟然将内家功夫使用到戏法之中,街头观众一见,无不称赏,后来更是一变,反将变戏法的本领渗入了武功,五花八门,层出不穷。这位高手生性滑稽,当时创下这套武功游戏自娱,不料传到后世,竟成为衡山派的三大绝技之一。只是这套功夫变化虽然极奇,但临敌之际,却也并无太大用处,高手过招,人人严加戒备,全身门户无不守备綦谨,这些幻人耳目的花招多半使用不上,因此衡山派对这套功夫也并不如何着重,如见徒弟是飞扬佻脱之人,便不传授,以免他专务虚幻,于扎正根基的踏实功夫反而欠缺了。
岳方兴见到如此剑法,不由目眩神迷,这剑法和他的混元剑法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尽变幻,一个招式简单,和他所走道路大为不同。
费彬哪里见过这等绝技,大骇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给利剑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衫尽裂,胸口肌肉也给割伤了,受伤虽不重,却已惊怒交集,锐气大失。
费彬立即还剑相刺,但莫大先生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半句喝骂也叫不出口。
岳方兴、令狐冲等人眼见莫大先生剑招变幻,犹如鬼魅,无不心惊神眩。岳方兴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可比一派掌门,如今见得莫大先生如此绝技,才知道自己虽然功力可能到了,但招式运用、临敌应变却还差得远,若是与莫大先生相争,最多也就用混元剑法守住自己而已。
一点点鲜血从两柄长剑间溅了出来,费彬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始终脱不出莫大先生的剑光笼罩,鲜血渐渐在二人身周溅成了一个红圈。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转身便走,一曲“潇湘夜雨”在松树后响起,渐渐远去。
费彬跃起后便即摔倒,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适才激战,他运起了嵩山派内力,胸口中剑后内力未消,将鲜血逼得从伤口中急喷而出,既诡异,又可怖。
岳方兴见此心中叹息,费彬也算得上一流中的好手了,若是堂堂正正与莫大先生相较,纵然落败也不应当身死,没想到在“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下失了先机,就再无法挽回,直至命丧荒野。这等一流高手的生死搏杀,正是岳方兴所欠缺的,这一战对他触动极大,隐隐又有了新的感悟。
这时刘正风道:“岳贤侄,多谢你昨夜传信,我的家人如今没事吧?”
岳方兴道:“嵩山派虽然不肯罢休,但在场那么多英雄,岂能让他们如愿,如今师叔家人已经无事了。”
刘正风嘿嘿一笑,知道岳方兴所说多半还有隐情,但他如今深受重伤,命不久矣,知道家人无事也就心满意足了,也不细问,而是道:“岳贤侄英风侠骨,当真难得。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答允么?”
岳方兴道:“前辈但有所命,自当遵从。”又问道:“可是曲姑娘的事,前辈放心,晚辈自当尽力保全。”如今刘府家人已经无事,那两人挂念心中的想必也就是曲洋的孙女曲非烟了,虽然这丫头是魔教之人,但岳方兴见他两人已是将死,想着先答应下来再说。
曲洋道:“这却不用,你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和非非在一起多有不便,我还有几位故友,你只需把她送到洛阳即可。”
旁边曲非烟听到爷爷话中托孤之意,知道他命不久矣,眼中含泪道:“爷爷……”却再也说不下去。
岳方兴看了二人一眼,心知曲洋的身在洛阳的故友多半是那绿竹翁和任盈盈,他虽然不愿与魔教扯上关系,但想着正好顺路,护送曲非烟一程也无妨,就应允下来。
曲洋向刘正风望了一眼,说道:“我和刘贤弟醉心音律,以数年之功,创制了一曲《笑傲江湖》,自信此曲之奇,千古所未有。今后纵然世上再有曲洋,不见得又有刘正风,有刘正风,不见得又有曲洋。就算又有曲洋、刘正风一般的人物,二人又未必生于同时,相遇结交。要两个既精音律,又精内功之人,志趣相投,修为相若,一同创制此曲,实是千难万难了。此曲绝响,我和刘贤弟在九泉之下,不免时发浩叹。”
他说到这里,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说道:“这是《笑傲江湖曲》的琴谱箫谱,请小兄弟念着我二人一番心血,将这琴谱箫谱携至世上,觅得传人。”
刘正风道:“这《笑傲江湖曲》倘能流传于世,我和曲大哥死也瞑目了。”
岳方兴方才听过此曲,对其颇为赞叹,当下躬身从曲洋手中接过曲谱,放入怀中,说道:“二位放心,晚辈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