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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净衣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但他并不能感受到。睁眼的那一刻,他只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昏暗之中。
呼吸间浓重的霉味,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然而发力的瞬间,他左肩的伤受到拉扯,又疼了起来。
颜净衣这才想起来昨日之事,他只记得陆简替他拔出了钢针,然后自己便疼得没了意识。
这是哪儿?颜净衣清晰地记得自己回到了广财医馆,但眼前的地方,他似乎有点陌生。
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一人高的铁门,铁门正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很小的方形空洞。阴冷潮湿的环境之中,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
对于颜净衣这样的伤者,这样的环境实属有些差。
他再次尝试着坐起来,挣扎了很多次以后,还是没能成功。
“这到底是哪儿!”颜净衣的愤怒被身体的虚弱削减,从嗓子中发出的呐喊声,听起来格外的无奈。
他愤愤地捶了下地之后,却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你醒啦?”问话的是一个竟然是一个孩子。
颜净衣心中一凛,这孩童的声音就是那日在林府门前,马车上的声音,一种没由来的恐惧突然包围了他。
“小毛孩,你……你到底是谁?”颜净衣试探地问着,边问边用脚跟蹬着地,艰难地把身体往后挪动。他想靠到墙边,这样会让他觉得心中能稍稍平静些。
“小毛孩?”孩童声音的主人显然有些不开心,语气沉了下来,“你这厮好无理。”
“别说那些没用的,这是哪儿?”颜净衣虽然恐惧,但耳边孩童般的嗔怪却让他有了些底气。
“广财医馆呀?”孩童不假思索地说道。
“放……胡说八道!”颜净衣本想开口大骂,但想到对方可能是个孩子,又收敛了,“这医馆建造的时候,好说我也花了一半的金子,我能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
“你也说了,你只花了一半的金子嘛。剩下的一半,陆简花的。你不是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雇那个太医嘛?”孩童若有所思地说着,“有时候,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知道的。也不是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
孩童的话虽满是稚气,每一个字却都说进了颜净衣的心中。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好像在说“得了,别多想,你什么都不是。”
但他说的似乎又没有错,除了自己平时自称一声“少爷”,又还有谁把他当回事儿呢?
他想到自己拖着伤从林府走到医馆,穿过了两条市坊街道,车水马龙,人流入织,却没有一个发现到他身上的伤。
他心底虽不想惹麻烦,不想有人发现他。但却又渴望,会有个人在人群中停下,哪怕只是问一句没用的“你受伤了?”也好。
到那时,他一定会故作帅气地说一句“没事儿,这点小伤对于本少爷来说,不值一提。”然后昂着头,忍着疼,笑着离开。
疼是真的,笑也是真的。
然而,更多时候,这个并非职业的杀手,在每次受伤之后,都只是一个人走回医馆。一路上,没有人和他搭腔,更没有人关心他。
他每次都会熟练地回到医馆,听着陆简抠门的叫喊“止血散不便宜,省着点!”。然后在医馆的一个小角落,快速地给自己上好药。
看着止住的血,颜净衣又会窃喜,真管用,这样一来,没几天就又能开始接差事了!想着想着有时竟会笑出声来。
那时候,疼和笑同样也都是真的。
颜净衣很喜欢钱,他想的也不多,简单的想法之中,开心和忧愁是简单易分的东西,也都是最真实的东西。
“你是傻了吗?”孩童见颜净衣发愣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陆简呢?”颜净衣不想再和孩童交流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转而问道,“你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要回答的太多了,我懒得说。”孩童懒懒地说道,“不如,让你说的那个陆简自己告诉你吧。”
话音刚落,房间的铁门应声打开。门轴像是锈得厉害,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嘎吱”声。
颜净衣皱起眉头,抬眼望去,一个满身血污,头发散乱的人被像扔东西一样,用力扔了进来。
离得近了些,颜净衣才发现,被扔进来的竟然是陆简!
他只觉得心里猛然揪了一下,费力地爬到了陆简身边。
“你们对他怎么了?!”颜净衣近乎嘶吼。
“就如你所见咯。”孩童有些纳闷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表现地不够明显?”
“你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们只是想要一个人。”
“那个太医?你们要就拿去啊!”
“太医?我们可不要太医,我们要一个女人。”
“女人?”颜净衣顿时愣住了,“要女人你去酒楼啊!来医馆?这儿只有女尸!我们这种医馆甚至只治风寒和其他小病,女尸都没……”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孩童故作叹息道,“那就还是等你的挚友醒了以后慢慢告诉你吧。”
“咱们能不能说点能听明白的?!”颜净衣不满地问着。
“我已经说了很多了。”孩童没有再说什么,声音渐渐飘远。
“你这小毛孩!你给我回来!……”
颜净衣扯着嗓子叫喊着孩童,却是一阵徒劳。他力竭下来,靠着墙喘着粗气。
他知道了一些一头雾水的事情。昨日的太医少年已然头疼,今日竟又多出一个女人。
颜净衣实是无法将这两样事情联系在一起。
而如今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眼前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陆简。
陆简此时极为狼狈。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单衣,衣服上满是血污。他的背上有很多鞭痕,衣服被鞭子抽开,里面的肉也是如此,翻卷着,溢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