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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求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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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药筐背起,晃了晃空了的水囊,阿敏决定快些下山,娘亲和弟弟应该都饿了吧。

    阿敏的方向感天生不错,对照着太阳的方向以及树木的生长形状,她娇小的身躯在山林间快速的穿梭着。

    夏日天长,金乌虽摇摇欲坠,但天色尚还明亮。匆匆赶路的阿敏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叫,仿佛是一声鸟啼,抬头望去,果然头顶上空展翅飞过一只大鸟。

    那鸟身形硕大,羽毛却呈五彩斑斓之色,两翼伸开五丈有余,扇动着翅膀向卧牛山深处飞去。

    这世上竟有如此大的鸟儿?自己刚刚恍惚看到鸟背上有一群人?

    阿敏揉了揉眼睛,却又不见了五彩大鸟的踪影。

    一定是自己饿昏了头,哪有人能站在鸟背上呢。

    她继续步履如飞的下了山,心中盘算着将药筐中的草菇做成一锅鲜粥,让弟弟和娘亲大饱口福。

    阿敏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下了山,还没走到家门口,却看到宋阿爷的孙儿小虎子在村口眼巴巴的望着山上。

    阿敏心中突然有些慌乱,向小虎子跑去,小虎子见到阿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阿敏姐,你快去救救阿澈吧!”

    “什么?阿澈怎么了!先别哭!你们是不是又和钱大宝打架了?”

    “没、没有!呜呜呜,是钱大宝骗阿澈,说可以去赵婶子家门口的井里打甜井水......”

    “阿澈呢!他人呢!”

    “阿澈被他们围着打,好多血......就在赵婶子家的水井边......”

    阿敏心中怒极,扔了药筐就向村东头跑去。

    阿敏一边跑着,眼中泪水止不住的往外冒。

    她心中十分害怕,阿澈才八岁,平时身体又不好,如今和六岁的虎子差不多高。钱大宝那群半大小子,下手没个轻重!

    待她跑到赵家门前的那口井边时,远远的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趴伏在地上,身材粗壮的赵春花指着那个身影破口大骂,时不时的还踢上两脚。

    “贱蹄子教出来的小贼!都敢偷我家的井水了!我看看今天谁敢帮着冷家的贱人!我赵家一定把他们赶出泥坯村!”

    “赵春花!”阿敏握着小锄头的手有些颤抖,为什么阿澈一动不动了?

    “哟?小贱人来了?怎么,你娘没教你尊重长辈?”赵春花嘲讽的看着阿敏,似乎笃定阿敏做不出什么动作。

    阿敏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去你娘的长辈!”

    她挥着手中的锄头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凭着常年劳作的一股蛮力向赵春花冲去。此时钱大宝带着一群半大孩子也涌了出来,阿敏心中毫无畏惧,她只想快点赶走这群人,看看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阿敏将锄头舞的越来越快,看到扑上来的人影便狠命砸上去,也不管砸中了哪里。几个半大孩子被阿敏的狠劲吓坏了,迟疑着不敢上前。

    直到阿敏狠狠的用锄头凿上了一个人的肩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钱大宝几个扔下手中的棍子快速逃走了,赵春花愣了一下,惊恐的喊道:“疯了!这小贱人疯了!”

    阿敏红着眼冲赵春花走了几步,赵春花扭着肥硕的身子快速钻进了自己家的大门,“哐”的一声合上了大门。

    阿敏这才扔下锄头,扑到弟弟面前,抱起了一动不动的弟弟。

    “小澈,阿澈?你醒醒啊,阿澈!”

    阿澈此时浑身都是青紫的痕迹,鼻子口中有鲜血溢出,听到姐姐的呼唤声,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阿姐......好疼。”

    阿敏看着如此形状的弟弟,胸腔中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拉扯自己的心,她只能含着热泪轻声安慰道:“阿澈,不怕,姐姐回来了,姐姐带你去镇上看郎中。”

    “阿姐......阿澈没有不乖......阿澈,阿澈想给麦子浇水......咳咳......”忽闪着大眼睛的阿澈看着满脸眼泪的姐姐,忍着难受向阿敏解释道。

    “阿澈最乖了,是姐姐的错......”

    阿敏轻柔的背起阿澈的小身子,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背上,向宋阿爷家中跑去。

    “阿爷!阿爷在家吗!”阿敏咚咚的砸着宋阿爷家的大门,开门的却是小虎子。

    “阿敏姐,我爷爷下午被钱里正叫走了,说是去镇上办事去了......”小虎子看着在阿敏肩上满脸是血的阿澈,忍着眼泪回答。

    “那你家的牛车——”

    “牛车也被钱里正借走了......”

    阿敏顾不上和小虎子多说,又转身向钱里正家中跑去。此时的她感觉到弟弟喷在她脖子间的呼吸愈来愈弱了,边跑边引着弟弟说话。

    “阿澈!还记得你喜欢的兔子灯吗?明年元宵节,阿姐一定给你买!”

    背上的阿澈听到了姐姐的许诺,仿佛看到了那盏洁白的兔子灯提在自己手中,身边的娘亲又递给他一只红彤彤的糖葫芦。

    “阿姐......娘亲......糖葫芦......真甜......”

    “对!阿澈!还有糖葫芦!阿姐给你买十个!随便你吃!”

    到钱里正家的路仿佛漫长无比,喘着粗气的阿敏在村中的小径上飞奔着,泥坯村的各家各户依然在欢声笑语的做着晚饭。

    “钱里正!钱大娘!钱里正在家吗——”

    阿敏顾不得歇气,又咚咚的敲起了钱里正家的门。

    这次是钱里正的妻子,钱大娘打开了大门。

    头发半白的老太太借着昏暗的天光辨认着眼前人:“这是......冷家的妮子?怎么这幅样子了?”

    “钱大娘!钱里正在家吗?”

    “他、他去镇上了啊!带着老大和老二,还有,还有宋家阿爷......天都黑了,你一个闺女家在外面疯跑什么呀......”

    “钱大娘!我弟弟受伤了!让我借下你家的驴车吧!”

    “驴车?驴车被......”

    “冷敏!你个小贱人!你还敢来我家!”听到动静的钱珠儿冲了出来,后面跟着故作妖娆的钱二婶。

    “娘,别理这个小妮子!大宝的伤就是她打的!”钱二婶拉着钱大娘告状道。

    “啥?她打了大宝?哎......一个丫头,怎么能这样!”钱大娘摇着头,挥了挥手,示意阿敏快些离开。

    阿敏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将阿澈轻轻放下,扑通就跪在了钱家门前。

    “是阿敏的错!要打要骂冲着阿敏来!只求你们可怜可怜阿澈!他才不到八岁!”

    阿敏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朝三人磕头。才换了药的额头几下便在泥地上磕出了血迹,绑的整齐的布条散落了下来,露出狰狞的伤口。

    阿敏全然不顾,只一个接一个的向面前的人磕着头,泥土和着鲜血让她妍秀的脸庞狼狈不堪,一双泪洗过的杏眼却愈发明亮。

    钱大娘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钱二婶眼珠一转连忙拿汗巾擦着眼角:“娘,大宝刚一直喊胳膊疼,想是下午被这妮子打坏了,你快去看看吧!”

    钱大娘顿时忘了眼前正哀求的阿敏,急忙忙的向屋内跑去。钱二婶这才拿下汗巾,尖利嗓音的扯出一段笑声来:“咯咯咯,现在知道求我们了?晚了,你们一家子都是短命鬼,活该早早的见阎王爷!”

    捂着肩膀的钱珠儿也学着自己娘的做派娇笑着,还不忘用手中的汗巾捂上嘴角。

    “冷敏,你打了我还不算,居然还手打我弟弟,想借我家驴车,下辈子吧!”

    阿敏看着眼前幸灾乐祸的母女两人,停止了哀求,默默的背起弟弟,有些茫然的向村中走去。

    镇上太远了,自己走过去一定来不及。村中有牛车驴车的就这么几家,除了宋阿爷家,便只有钱家与赵家了。

    看着赵家的大门,阿敏攥紧了拳头,举手想要敲门,却又踟蹰着。回头看了看背上面如金纸的弟弟,她又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赵春花拉开了大门,看到灰头土脸的阿敏,举手便要关门,阿敏侧身挤了进去。赵春花嫌恶的后退几步,喊道:“小贱人带着这个小贼来我家做什么?怎么,小贼死了,还想找我家赔钱?”

    放下弟弟,阿敏又干脆的跪在了地上,边磕头边向赵春花道歉:“赵婶子,我错了!要打要骂就冲我来,只求你救救我弟弟!”

    “我?我又不是郎中!再说了!我是有多贱皮子,去救贱人的小崽子!”

    阿敏又重重的磕下一个头,咬牙认道:“我是小贱人,求赵婶子消消气!只把家中的驴车借我就行!”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还有自认小贱人的?果真是贱人养的,哈哈哈哈!”赵春花插着腰大笑着,仿佛看见了天大的笑话。

    “求求了!我弟弟真的要不行了!求求了!”

    赵春花眼珠一转,冲阿敏说道:“求我?你得诚心一点啊,光磕头可不行,没意思。”

    阿敏停了下来,狼狈不堪的看向赵春花,眼底藏着一丝凶狠。

    “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你现在先自扇五十个嘴巴......”

    赵春花话音未落,阿敏抬手便朝自己的脸上快速扇去,不过数十息,阿敏便将自己的脸打的肿了起来,数着够了五十,阿敏停下动作,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冲赵春花问道:“够了吗?驴车在哪,我自己去取!”

    哪料赵春花拍着手大笑道:“还真是个傻子,我有说你扇了嘴巴就借你驴车吗?我家驴车今日早就被钱里正借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敏忽的站起,怒不可遏的冲赵春花扑去,赵春花反手一推,冲阿敏说道:“哎呀,你弟弟看着像是不行了啊。”

    阿敏慌忙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心中咯噔一跳。

    她小心的摇着弟弟的身子,大声唤道:“阿澈!阿澈别睡!”

    阿澈努力的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一眼姐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阿敏忍不住大哭出声,抱起弟弟冲出了赵家大门。

    她向村外跑了几步,又想起今天采了一整筐的药草。

    “药!药草!姐姐采了很多药草!”

    阿敏抱着阿澈向家中跑去,滚烫的泪水滴在了阿澈的身上。

    “药草先给阿澈吃!姐姐现在认识很多药草!还有药方!一定能治好阿澈!”

    阿澈感受到阿姐的泪水,努力的抬手想要安慰阿姐,想像往常那样替阿姐擦去泪珠。

    “阿.....姐......不......哭......”

    说出此生的最后一句话,阿澈彻底失去了力气,垂落的手随着阿敏的跑动晃荡着。

    终于跑到了家门口的阿敏放下弟弟,翻检着药筐中的各种药草,找出印象中比较珍贵的几株,顾不上处理,阿敏揉搓几下就朝弟弟口中喂去。

    拿着药草的手刚伸到弟弟嘴边,阿敏就发现了不对。

    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再也握不住轻飘飘的几截药草。

    她迟疑着将手放在弟弟的鼻下,许久许久,感受不到一丝呼吸。

    “阿澈——”

    阿敏失控的喊道,转而又低声的呢喃着。

    “弟弟呀......你是不是又调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