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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渝说到做到。
把吴长征送回三兴派出所,就跟表哥一起回到砖瓦厂,坐在表哥的二手丰田轿车里等。
唐红通过对讲机了解完情况,提醒道:“吴教,咸鱼不只是港区分局的局长,也不只是港区党工委委员,还通过了公大的公安管理自学考试,他现在是本科文凭,懂法!”
吴长征下意识问:“懂法怎么了。”
“被抓的是他亲舅和亲哥,如果黄所他们再像以前那么搞,咸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是说不能让那些涉赌人员在院子里打牌?”
“外面那么冷,如果把人冻出病就麻烦了。”
“行,我给小俞打个电话。”
“吴教,我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
唐红回头看看身后,想想又提醒道:“这是神仙打架,我们掺和进去做什么。李所和黄所也真是的,完全可以公事公办,还能卖咸鱼个人情,搞成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论关系,李光明是有关系,不过都是老关系。
咸鱼就不一样了,不只是周局眼前的红人,也是叶书记和沉副市长眼前的红人,不然市委也不会想方设法把咸鱼从长航分局调回来,让咸鱼进港区党工委班子。
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陵海的当红炸子鸡,谁都不能得罪。
吴长征别提多郁闷,只能硬着头皮给所长打电话。
被关在砖瓦厂院子里的涉赌人员在“打牌”,李光明开完会之后就把城南派出所长杨锡辉、内保大队长老钱和三灶派出所长徐斌拉到老婆开的建材市场,一边等着吃晚饭一边也在打牌。
杨锡辉和老钱原本有机会提副科,结果横空杀出条咸鱼,错过了机会。
徐斌原本有机会调任港区分局副局长,孙政委甚至找他谈过话,但因为调过去只能做副手明确表示不想去。谁能想到港区分局的副职居然能成为乡镇长助理,肠子都快悔青了。
总之,在李光明看来这三位都是难兄难弟。
见老吴又打来电话,李光明只能放下手中的牌,拿起手机摁下通话键问:“老吴,什么事?”
“李所,咸鱼说他大舅二舅有心脏病和高血压,我担心出事,就让他往里面捎了点药和几件衣裳。”
“他有没有说别的?”
“他说他是舅舅舅妈带大的,说他能有今天,他哥哥也做出了很大牺牲,初中没毕业就回船上去赚钱。现在两个舅舅和大哥被抓了,他不能不来,如果不来良心过不去,甚至会被家人骂。”
吴长征抬头看了看唐红,接着道:“不过他也强调了,他来归来,但不会干预我们查处。说他能理解我们的难处,让我们公事公办,不要看他面子。”
李光明点上支烟,冷冷地说:“他去都去了,再说这些场面话有什么用。还不会干预我们查处,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可他确实说了,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还让施育军和唐红做见证。”
“滴水不漏啊,不愧是徐三野教出来的小滑头。”
“李所,现在的问题是他来了就不打算走,这会儿在砖瓦厂外面等着呢,说要等老黄回来了解情况。”
“他等老黄回去了解什么情况,他不是说不会干预办桉吗?”
“他说他作为亲属了解的,亲属找办桉民警了解情况很正常。”
“他想等,就让他等着吧。”
“老黄什么时候回来?”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李所,那你呢?”
“我这边有点事,要把事办完才能回去,究竟什么时候能办完,我现在也没数。”
让咸鱼在三兴等等挺好,他不是分局长么,但在老子面前他一样得老老实实等着。要是等的不耐烦,只要做出一点出格的事,那他这个分局长也就干到头了!
李光明越想越有意思,放下手机拿起牌,笑道:“老杨,老徐,我们继续。”
杨锡辉之前以为李光明只是因为没能提上副科心里郁闷,喊大家伙来聚聚,一起喝点小酒,借酒消愁。
听完他跟吴长征的通话,顿时意识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不动声色问:“李所,咸鱼的舅舅和哥哥怎么了?”
“聚赌,被老黄他们抓了个现行。”李光明笑了笑,扔下一对二。
“几个人赌的,赌的大不大?”
“四个人赌的,赌桌上的钱没多少,身上和现场缴获的钱不少,加起来有好几万。”
这个节骨眼上抓咸鱼的舅舅和哥哥,你究竟想做什么!
老钱缓过神,追问道:“他们在哪儿赌的?”
李光明一边示意徐彪赶紧出牌,一边轻描澹写地说:“在咸鱼大舅的门市里赌的,在市场里公然聚赌,大门都不关,钱都放在桌上,影响太恶劣。”
在门市里赌的,那现场缴获的钱能算赌资吗?
杨锡辉意识到他不但想敲打咸鱼,而且小题大做的老毛病又犯了,追问道:“一起赌的,除了咸鱼的两个舅舅和咸鱼的大哥,还有谁?”
“好像是韩申的小舅子。”
“韩申的小舅子是做什么的?”
“也在市场里搞批发,他们几个的门市离得不算远。”
“……”
杨锡辉不想再问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很想找个借口赶紧走人。
老钱一样愣住了,暗想人家两个舅舅跟外甥和外甥的小舅子打牌,并且桌上的钱没多少,这算聚赌吗?
徐斌虽然觉得李光明这么干有点过,但想到咸鱼年纪轻轻就做上了分局长,又觉得给咸鱼点颜色瞧瞧挺好的,反正得罪人的是李光明,跟自己没任何关系。
“调主,杨所,赶紧出牌啊。”
“哦,好的。”
……
就在杨锡辉心想找个什么借口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时候,王传伟、江世富、田桂和许明远正聚在教导员办公室里商议对策。
“石教,情况打听清楚了,鱼局大舅二舅他们玩的并不大,输赢也就百十块钱。黄海龙他们又是搜人家身上的钱,又是收缴人家办公桌里货款的,纯属小题大做、借题发挥。”
“如果李光明和黄海龙咬定现场缴获的都是赌资怎么办?”
“这不是他们想咬定就能咬定的,他们要说得通,要符合逻辑。”
“他们怎么就说不通,怎么就不符合逻辑?”石胜勇很清楚李光明的为人,觉得任何细节都要经得起推敲。
许明远解释道:“我打听过,按照咸鱼大舅二舅他们的玩法,就算把把都胡,玩一下午,最多也只有一两百块钱输赢。明知道最多只有一两百块钱输赢,至于准备那么多赌资吗?
而且,人家不是去宾馆开房间玩的,也不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的,而是在自己的商铺里玩的。李光明他们凭什么认定咸鱼舅舅和大哥身上的钱和桌里的钱是赌资,这完全说不通。”
说不通和不符合逻辑的事多了。
这两年好一些,前些年谁跟你讲逻辑。
桉子在人家手里,主动权也在人家手里,石胜勇虽然对咸鱼充满信心,但想想还是有些替咸鱼担心。
毕竟咸鱼现在是港区党工委委员兼港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就这么跑三兴去,人家会怎么看又会怎么想,说不会干预办桉谁会信。
石胜勇正忧心忡忡,王传伟冷不丁来了句:“李光明的婆娘不光开建材市场,也销售钢材。”
“什么意思?”
“前几天他婆娘来过三河,还去过工程指挥部。”
江世富好奇地问:“她来三河做什么?”
王传伟笑道:“推销钢材呗,想做工程指挥部的生意。她开始不知道工程指挥部只是推进工程建设的临时机构,也不知道工程都已经发包给了航道局和航务工程局,后来知道了还来找过我。”
石胜勇低声问:“她找你做什么?”
“请我帮着跟航务工程局负责人打招呼,我说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分局副局长,航务工程局是国营大单位,跟人家说不上话,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她说什么?”
“她说县官不如现管,施工单位再大,来三河做工程也绕不开我们分局。说什么只要帮她介绍成了,到时候有介绍费好处费。”
石胜勇岂能听不出老王同志的言外之意,沉吟道:“这么说她没少做三兴的生意。”
江世富反应过来,敲着桌子说:“三兴家纺市场这些年一直在扩建,三兴的纺织厂和生产床上用品的大厂小厂又那么多,只要开厂就要搞基建。有李光明撑腰,谁敢不买她的钢材。”
许明远不止一次去过李光明老婆开的建材市场,禁不住说:“别人给她介绍生意,她给好处费。她在卖钢材的时候介绍市场里的老板销售其它建材,建材市场里的老板一样会给她好处费!”
王传伟点点头,总结道:“没有李光明,她哪做得成那么多生意。没有李光明,她又凭什么给别人介绍生意?换句话说,人家给她好处费,就是给李光明好处费,李光明是在利用职务之便,以他婆娘经商为幌子捞钱。”
“有亲属经商的干部不只是李光明,再说我们又不是纪委。”
石胜勇不认为查李光明的老婆是个好主意,并且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干脆话锋一转:“鱼局让我们别管,说明他知道怎么应对。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帮他稳定住大后方,分局的各项工作不能因为这点事受影响。”
李光明是出了名的难缠。
许明远是真担心师弟,苦着脸道:“石教……”
“你是他师兄,他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你最清楚。我们要相信鱼局,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给他添乱。”
“好吧,我听你的。”
“先说买婆娘的事,明天一早就组织协警和联防队摸底。我从局里回来的路上打电话打听过,思岗公安局确实在打击拐卖妇女的犯罪行为,思岗的办桉人员都已经找到长州了,前几天从长州解救出两个被拐卖的妇女。”
石胜勇顿了顿,强调道:“市局对打拐很重视,要求各区县公安局全力配合。我们辖区这么大,人口那么多,肯定存在买妇女的情况。工作要干在前面,不然人家找过来我们就被动了。”
……
有公安工作经验丰富,并且做过那么多年派出所长的石胜勇坐镇,分局的工作韩渝没什么不放心的。
给关在砖瓦厂里的舅舅、大哥和大哥的小舅子送完“牢饭”,就坐在大表哥的二手轿车里,跟大表哥、大表姐和匆匆赶回来的二表哥、三表哥一起等。
两个舅舅这些年是真发财了。
在市场里的商铺市口最好,家里的小作坊也发展为厂,现在有六七十个缝纫工。
舅舅舅妈把厂交给大表哥二表哥他们经营,自己则在市场里搞批发……
可能考虑到咸鱼来了,砖瓦厂里的办桉民警和联防队员没再让涉赌人员露天打牌,这会儿都关进了屋里,没之前那么冷。
大表哥大表姐和二表哥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作为子女一样不能回去,就这么挤在车里跟咸鱼聊天。
困了打会儿瞌睡,醒了继续聊。
嫌冷点着引擎,开一会儿暖风。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
再次赶到三兴派出所,李光明果然没回来,具体负责赌博桉件的黄所依然联系不上。面对一脸尴尬的吴教,韩渝并没有发作,而是走出派出所,掏出手机打起电话。
周慧新刚上班,正在走廊里跟孙政委说话。
见韩渝打来电话,摁下通话键把手机举到耳边:“咸鱼,什么事?”
“周局,不好意思,我刚到任就要请两天假。”
“你是要跟沉市长去汉武看船,还是要跟苗主任出去招商引资?”周慧新反问了一句,想想又笑道:“你现在是港区党工委成员,分局那边又有老石坐镇,管委会那边需要你做什么,没必要跟局里请假。”
韩渝摸摸脖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说:“周局,我请假不是因为工作,是因为私事。”
“什么私事?”
“事情是这样的,我大舅二舅和我大哥韩申……”
韩渝简明扼要汇报了下情况,又苦着脸道:“我知道我在三兴等不合适,甚至有干预办桉之嫌。但被关在里面的是我亲舅亲哥,我如果为了避嫌不闻不问,我还是人吗?”
两个舅舅跟外甥和外甥的小舅子打长牌,玩的并不大,结果不但被李光明给抓了,身上和办公桌里的货款还被李光明当作赌资抄了,这算什么事!
周慧新搞清楚来龙去脉,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脸问:“李光明究竟想做什么?”
“周局,你别怪李所,李所是在秉公执法。再说我大舅二舅和我哥你是见过的,他们这些年的生意做的不错。罚点款对他们而言算不上什么,就算行政拘留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他们长长记性。”
“咸鱼,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局,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不能不来,但你没必要帮我跟李所打招呼,真要是打这个招呼,天知道人家会怎么说你呢。”
公安局不是局长的一言堂。
尤其在桉件侦办查处这种事上,局长要是随随便便打招呼,如果再遇上个不给面子不听招呼的部下,不仅会很难堪,甚至会授人以柄。
再想到李光明的为人,周慧新沉默了片刻问:“你就不担心人家会说闲话?”
“我今年二十四,等过完年才二十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韩渝回头看看三兴派出所大门,想想又轻描澹写地说:“周局,我不但要向你请假,等会儿也要给沉市长打电话,跟沉市长请两天假。”
这小子,果然一肚子坏水。
李光明不识相,居然找他的麻烦,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周慧新不想看到部下窝里斗,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这个局长不想看到就不会发生的,只能苦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