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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向玉京南巷,伴随诸多消息传到玉京各府邸后宅。
这往后接连送往王文公府的宴会帖子明显增多,便是广陵王府,萧相府这些二皇子的拥护家族也没忘了郑氏和王湄儿。
“母亲,萧相府是二皇子的外家,不久前京中有臣子提议立二皇子为太子。”
王湄儿近来在王安睿的书房知道了不少,原本她这个年岁毫无所知的事情,原来在陆之晏回京前,二皇子那边就有过这样的谋划。
王家现在是绝对的中立家族,但和陆之晏颇有渊源的她和郑氏不是。
“邓相府有宴会,我们自然得去,萧家便算了吧。”
郑氏脸上露出少许思量之色,在她看来太子地位稳固如山,不存在广陵王和萧相府支持就能争过陆之晏的可能,但王湄儿的思虑不是没有道理。
“罢了,我派人把礼物送去便是。”
郑氏交际的热情在持续一个月的高涨下,有所沉淀,而她家湄儿近来有王安睿教导,各方面长进极快,她不能还把王湄儿的话当小孩儿话。
如此,王湄儿板着的小|脸有所缓和,笑意一点点爬上眉梢。
她提醒道,“母亲可以好好打算七天后的腊八宫宴,皇后娘娘不会忘了咱们的。”
准确地说,是陆之晏不会忘了她的。而她已经两个多月没看到陆之晏了。
郑氏瞅一样莫名确定的王湄儿,轻轻颔首,也忍不住笑了,和宫里的宴会比起来,萧相府后宅一个女眷的生辰宴会确实算不得什么了。
东宫静思楼的书房里,王安睿按照陆辰的吩咐,单独过来给陆辰上课。
在正式开始前,一些适当的沟通也是必要的。
“太子想学什么?”王安睿问话的语气相当随意。
“先生,孤想和您学‘谋’。”
听到陆之晏这话的王安睿意外又不算特别意外,轻轻摇头,他回道,“殿下要学之‘谋’,非老臣能教。”
书画琴谋,他会的这一‘谋’,并非寻常意义上的谋略,而是军谋,行军之策。
陆之晏作为太子要学的是为君之道,帝王之谋,这些他即便可以教,也不能以这样直白的名目教授。
“先生,孤想和您学的‘谋”便是军谋。”
这也是上一世他唯一没和王安睿要求要学的内容。换一世的目光看,他以为当年他的选择错了。
大虞建国五年,远没有到国泰民安休养生息的时候,西有草原霸主羌族,北有冰霜国度蒙安国虎视眈眈,南境番部混乱随时可能脱离大虞,东海水域水匪海盗不时袭扰,中原境内还有前朝旧人时刻企图复国。
在这样的大虞,他要坐稳太子之位,仅仅靠文才之名是不够的。
陆之晏看王安睿脸上还有迟疑,他转身走向书房一侧,将先帝陆辰留与他的那柄黑鞘宝剑取去,出鞘,又利落回鞘。
“这是祖父留与孤的。”
王安睿眼眶微微发涩,他自然认得这把剑,以及这剑原主曾许诺与他们的宏大愿景,创造一个无战乱,真正强大,四方来朝的国度。
他们做到了吗?并没有。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他们只是从旧楚国人,变成了大虞国人而已。
陆安去世后,王安睿愈发清醒这点,尤其大虞国上下一切沿袭旧制,曾经所有爆发在旧楚的矛盾,他日也将纷纷在大虞国中上演,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陆之晏将剑放回,他走回原位坐下,微微低下的眸光里多了些思量。
他给王安睿看这柄剑,只是希望王安睿看到后,能看在陆安的面子上,教导得认真些,但王安睿呈现出来的情绪看,他想得有些多了。
“殿下……老臣必将竭尽所能。”
王安睿单膝跪下,行了数年未再行过的军中之礼。
不管陆之晏将来做得怎样,陆之晏是迄今为止唯一有想法继承陆安遗志的皇嗣,而他作为陆安的军师和挚友,必将对陆之晏倾囊相授。
陆之晏的诧异不及在眼中显露便全部消弥不见,他起身走到王安睿身前,双手郑重地将王安睿扶起。
“先生,请起。”
“诺,”王安睿起身,略略收敛起情绪后,他开始为陆之晏讲课。
王安睿兵书史书各类杂书通读,少年时曾游历四方,中年跟着陆安南征北战,建国后又辅佐太子陆辰守住玉京,他的见闻极广,讲课时经常不同类型知识之间跳跃转换,没有一定的基础还真听不懂他的课。
所以南书房里,各个皇子最怕又最喜欢上他的课,听不懂又觉得有趣,是属于王安睿授课的特色之一。
但这一情况在和陆之晏讲课时,一次都没发生。
王安睿完全不需要讲一半停下来给陆之晏解释例子的出处,甚至他还能在陆之晏那里听到同类型的史料总结。
陆之晏这种学生对为师者,就是至宝璞玉一般的存在。
总之,这节课王安睿很满意,陆之晏也满意。
“大哥,王先生怎么来了?”陆之昱混进来,又不好溜走,跟着听了半节课,脑袋差点听成浆糊。
他在南书房最怕的先生,就是这个看起来脾气和他太子大哥一样好的王安睿了。
“王先生有大才,明日起昱儿练字时间提前至午后静思楼书房。”
陆之晏看一眼陆之昱一副被“今天噩耗”惊呆的模样,神色未有任何动摇,他淡淡问道,“昱儿可有意见?”
“没……没意见,但是昱儿真的听不懂啊!”
陆之昱继续在陆之晏周身转悠,很想抱住陆之晏的大|腿求饶,可他的直觉告诉他,陆之晏并不喜欢这种撒泼耍赖的招数,他不敢耍赖,更不敢对着陆之晏耍横,他已经打不过陆之晏了……
“昱儿只需练字,孤相信有一天昱儿可以听懂。”
之前陆之晏告诉邓芙,陆之昱有将才的话,并非是唬弄。陆之昱在学武上天分略高,是个可造之才,但为将者,只有勇武之力是不够的,文课抓起来,军中之谋也可以略有涉及。
教导完幼弟,陆之晏转身继续翻书回顾今日王安睿所授内容,那边沉默好一会儿的陆之昱突然声音洪亮地回复了陆之晏之前的话。
“大哥,昱儿会努力的!”
陆之昱又感动又骄傲又高兴,他到东宫混这么久了,这还是陆之晏与他第一句疑似夸奖认同的话。
嗷,他的太子大哥相信他可以,他的太子大哥不认为他是草包,这可是他顶顶聪明的太子大哥说的话啊!
陆之昱算是被邓芙保护得很好了,但这里是凝聚天下至高权柄的大虞宫,从上到下都不存在真正的纯粹和简单。
陆之昱就曾亲耳听到自己被宫人议论是草包,说他同为皇子,天分却远不及他人。
陆之晏抬眸看一眼激动莫名的陆之昱,再一个眼神过去,陆之昱即刻安静了,并且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本书,认真地看。
萧贵妃的余华宫里,她与二皇子陆之易同样在进行语重深长的对话。
“皇儿近来莫不是懈怠了?怎么昨日|你父皇的问答,回得那般混乱?”
萧贵妃在陆辰对皇子门例行的考校结束后,听到了完整版的问答内容,这当中陆之易的表现简直不敢让她相信,这是她付诸全部心血教导的儿子。
“儿臣,儿臣……”陆之易神色愈发萎靡,好似受了大委屈大打击,隐隐忍耐不住了。
他比陆之晏小了一岁,但其实两个人的生辰只差了不到两个月。体格上来说,他和陆之晏差不多高,但看着他会比陆之晏更壮硕些。
但两个皇子的气质差了很多,以往不觉得,陆之晏回来后,陆之易身上原本让人称道的稳重斯文与陆之晏一比完全相形见绌,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依旧不为过。
“母妃觉得儿臣还会有机会?”陆之易问向萧贵妃,这也是陆之晏回来后,他反复问自己的话。
萧贵妃闻言脸上露出少许讽刺的笑容,又再按捺下。
她对陆之易扬了扬手,陆之易走近后,她将他轻轻拥住。他们的身份不再是皇妃和皇子,而是一个母亲和儿子。
“皇儿痴了,你以为机会是在太子手中握着?不是。”
陆之易神色微微动了动,萧贵妃和萧相府在他的教导上的确是下来狠功夫,只是这段时间一下被陆之晏打击蒙了。
“皇权自然是掌握在皇帝手中,上次推你立储的事儿我也算看明白了……你父皇正当年盛,现在定论为时过早。”
萧贵妃是从真正的文臣世家出来的,祖父曾祖父都是前朝重臣,她不说是最聪明,却也是大虞宫里少有的真正聪明的人了。
“别看你是二皇子,他是太子……那个位置可不好做,当年你父皇……”
萧贵妃语气顿了顿,不打算和陆之易深究陆辰当太子时的那些琐事,她揉揉陆之易的头发,叮嘱道,“皇儿只要按照我和你外祖的话去做就可,其他有母妃和你外祖为你谋划。”
“诺,谢母妃,”陆之易轻轻点头,缓缓走出萧贵妃的怀抱,以往二皇子的自信快速回归当中。
而这也是陆辰找王安睿给陆之晏上“小课”的原因之一,太子太优秀,把其他皇子的自信都快打击没了,继续下去,浪费了陆之晏的资质,也耽搁了其他皇子的课业。
御书房里,郑时瞧着天色,慢步走近陆辰小声问道,“陛下今儿打算去哪位娘娘宫里用膳?奴才让御膳房好好准备。”
郑时应各宫的强烈要求,在话语里适当强调了一下“哪位”,陆辰这几个月基本只在凤临宮和龙涎宮来回,按理说,太子回来带给西宫的“回暖”早该过去了才对。
陆辰继续两份奏折批复完,又指了指手边的另一堆奏折,对郑时吩咐道,“送去东宫给太子。”
语气一顿,他继续吩咐道,“摆膳凤临宮。”
郑时转身要去安排,就又听到陆辰的一句吩咐。
“让七皇子东宫吃完再回来……”
陆辰不仅要在西宫和皇后邓芙用膳,而且还不想两个儿子打搅到他们。